还有九个月,所有人都要面对自己的终局。
哥舒衡终究没有找到自己彻底疯狂的友人,而北牧在五月的一天,终于铸出了他生平最高的杰作。
那是一柄雪白的长剑,从柄到刃,没有一点金属的质感,只像昆仑山千年不化的积雪一样洁白而毫无瑕疵。
——这也是叶北牧一生所铸,最后一柄剑。
他将这柄剑郑重的交付在临刀手中,俊美的青年面孔沉毅,透出一种别样的风度魅力。
他将一杯酒轻浇在长剑之上,道,祝君平安,愿君早归。
临刀深深颔首,接过长剑,然后他伸手,紧紧拥抱了自己此生最好的朋友。
他感觉到青年也搂住了他的肩头,北牧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重复,祝君平安,愿君早归。
临刀在北牧肩上无言点头,北牧笑了一下,松开了手。
黑发的道士,转身离开。
其衣雪白,其剑也是雪白。
祝君平安,愿君早归。
北牧心里默默念着这八个字,轻轻闭上了眼睛。
昆仑这日,天高云远。
尾声
十月初四昆仑山轻灵峰
有风,有雪。
一把朱红色的长枪,与一柄冰白长剑,插在雪地正中。
晏临刀与哥舒衡,相对而立,一步之远。
道士一身雪白道袍,广袖翩然,在风中烈烈作响,一头漆黑长发一丝不苟的束进发冠里,干净利落。
天策没有穿甲,也没有佩弓,他一身红色衣衫,只在手腕上有精钢铸就的护腕。
哥舒衡看着对面神色安静的道士,英俊面孔上现出一种柔和的神色,仿佛他们此时并不是在昆仑山上,雪原之巅,而是长安城内,深花丛中,于菲薄暮色里,举杯邀饮一般。
结果对面的道士还真摸了一个皮酒囊出来,临刀把酒囊抛向哥舒衡,哥舒衡一笑,把盖子向旁边一丢,仰头饮了一半,抹抹嘴,把酒囊递了过去。
临刀同样仰头,酒液沿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滑落,落到领子上,堪堪结成了冰。
他反手一倒,酒囊已涓滴未剩,他道,昆仑山内,欠你的这一囊酒,已还清。
想到他和临刀唯一相处过,毫无敌意,彼此双手相握的那夜,哥舒衡大笑起来,道,这确实是一等一的好酒,道长好酒量,可惜之前都没能与道长一饮尽兴。
贫道也很遗憾,再也没有与你一饮的机会。临刀淡淡说道,把空酒囊丢到一边,抹了抹唇角。而他对面的男人也慢慢收敛了笑意。
哥舒衡的眼睛里,慢慢浮现了一线绿意。
那线绿意越来越浓,最终,哥舒衡的眼睛,变成了一种狼一样狠戾的深绿,再不见一点黑色。
“临刀,我问你一句,若我最开始没有强迫你,你会喜欢我吗?”
对面的道士在这个问题上,长久的沉默,最终,他向着自己的剑伸出手去,回答了哥舒衡的问题。
不知道,他答。
好。哥舒衡笑,握住长枪,缓慢拔起:“枪名九婴,传说以上古凶兽九婴之骨煅冶,哥舒部世代相传。”
对面的道士也轻轻握住剑柄,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缓慢用力,“剑名司命,藏剑山庄叶北牧以凝露瑛混合天外陨铁所铸。”
“哥舒衡。”
“晏临刀。”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他看着他的眼睛,他亦看着他的。
哥舒衡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剑与长枪,终于都缓缓地,拔出地面——
正文完
第一个番外
楔子
那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亲吻。
谢枯荣手中半柄断剑,抵着白墨胸口,对他柔声笑道,你这次要我杀你,总须给我些报酬才是,他甚至俏皮地眨了眨眼,道,亲我一下就好。
白墨只看着他,一边咳着青黑色的血,一边有点羞怯又有点甜蜜的,轻轻吻上恋人的左眼。
他的嘴唇触上对方颤动、然后冰凉的长睫——
恋人手中的断剑亦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一点都不疼,只是凉,本就几乎什么都看不到的视界,越发漆黑混浊。
白墨只看着谢枯荣,心里模模糊糊地想,他真好看。就算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他也知道,他的谢枯荣,永远那么好看。
他并不知道,那是一个剧毒的吻。
那么甜蜜,那么疼。
第一段
谢枯荣对白墨的第一个印象是,雪白白的一个……煎饼。
谢枯荣正蹲在一眼温泉边洗老虎,就眼瞅着白墨从山峰上骨碌骨碌滚下来。
他就看着那个道士吧唧一声摊到他面前,满脸都是血,抬眼瞥了他一下,就干净利落地昏了过去——很久之后,白衣道子收敛广袖,坐在恋人对面,一脸温柔的回忆,说当初血了呼啦的初见之间,他只觉得谢枯荣一身玄衣,额头胸前手腕脚踝,全部缀有栩栩生辉萤石晶串,兼之长发披散,眉目冷峭孤拔,肌肤苍白,俊美得不可方物。他恍惚之间,便联想到居于姑射之山,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的神人,就连他蹲在那里洗老虎的样子都优雅脱俗,美得惊天动地。
白墨这么说的时候,眼神温柔,语气真挚,但是谢枯荣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当时的实际情况,就是谢枯荣看了一眼白墨,确定他死不了之后,就毫不犹豫,继续去洗他的老虎……
洗完老虎,美貌无双、气质冷峭,一双细长凤眼凝冰结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