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白说完,玄凌脸上已隐有怒色,胡蕴蓉软语低低劝了两句。祺嫔将玄凌神色尽收眼底,含笑向静白道:“我还有几处不明白,想细问师父,还请师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静白合十道:“小主尽管问就是。”
“在甘露寺时淑妃独住一个院落,并不与你们同住是么?那么也就是说有人什么时候来来往往你们也不清楚了。”
“是。”
“那么凌云峰的住所是怎样一处地方?”
静白与祺嫔对视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睑,连眉毛也耷拉了下来,“远离甘露寺,杳无人烟,只有娘娘带了侍女同住。”
“哦”祺嫔拉长了语调,“如师父所说,那是一处比甘露寺更得天独厚的所在了。”她停一停,环顾四周,“那么师父所说的温太医,此刻可在殿中?”
静白念了一句佛,指着温实初道:“便是眼前这一位了。”
祺嫔近一步,“师父不会认错人吧?”
静白摇头道:“甘露寺少有男子来往,温太医频频出入,贫尼也撞见过几回,断不会认错。”
叶澜依听得静白说了一大篇话,嘴角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笑意,拈了绢子按一按额头,不胜厌烦道:“皇上,臣妾听得乏了,想先回宫歇息。”
此刻殿中波云诡x,谁还顾及她是否肯在此中。何况,她从来不被认为是要紧之人,也无人理会。玄凌点一点头,她依礼告退,行至静白身边时缓缓停住脚步,“师父在甘露寺修行?”
静白一怔,道:“有劳贵人垂问。是。”
叶澜依眸中讶异之色转瞬即逝,“修行之人须得清净,从甘露寺进宫一趟不易吧,我正有一事要麻烦师父,皇上垂爱要进我位份,我想麻烦师父在甘露寺供一盏还愿的海灯,不知供奉几斤为好?”
静白笑一笑道:“阿弥陀佛,修行之人怎可轻易进红尘之中,贫尼只两年前为通明殿送过一本手抄的《金刚经》,除此再无踏足。小主得皇上厚爱晋封原该供个大海灯,只是小主还年轻,又只进位一列,每日供个二三斤就可以了。”
叶澜依待要再问,众人脸上已浮起嫌恶之色,祥嫔道:“贵人最会察言观色,怎么今日倒没眼色起来。皇上要问静白师父要紧话儿,你倒痴缠着问什么海灯香油的话,岂不聒噪!”
“澜依多舌了!”她盈盈屈身,眼波儿悠悠荡荡一转,妩媚已极,“那么有劳师父费心了,香油钱我会遣人送到师父手中,一切还请师父安排。”
叶澜依从不是这样饶舌的人,我心念一动,细细琢磨片刻,心中一宽,不觉含笑。
祺嫔望着玄凌道:“臣妾请问皇上一句,温太医频频探访甘露寺是否皇上授意?若是皇上授意,那么此事倒也情有可原了。”
她眼中有灼灼的热光,对映着我心底明知不可能的灰凉。皇后追问道:“皇上,是有这样的事么?”
玄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有不愿置信的焦痛与失望,轻轻摇了摇头。我的目光落在一脸死灰的温实初身上,他急道:“淑妃所居之地的确偏僻,但有浣碧与槿汐两位姑姑为微臣作证,微臣与娘娘绝无苟且之事。”
祺嫔不以为然地一笑,祥嫔笑着抖了抖手中的松花绢子,“温太医当咱们都是傻子么?谁不知道崔槿汐是淑妃的贴身侍女,浣碧是她的陪嫁丫头,都是淑妃的心腹臂膀,她们的证词怎可作数!也亏太医你想得出来!”
祺嫔拍一拍手,眉梢嘴角皆是得意,“事情已经清楚得很了。温实初与甄氏自幼青梅竹马,若非甄氏得选进宫,恐怕现在早是温夫人了。入宫之后温实初处处留意照拂,二人眉目传情,情根深种。待到甄氏出宫,幽居甘露寺时,温实初私下探访,二人旧情复燃,暗通款曲,甄氏再设计搬去凌云峰独居,私相往来,如做了夫妻一般,多少快活。以至甄氏回宫后,二人在大内也罔顾人论,暗中苟且。”
槿汐极力克制着愤怒,道:“小主这样好本事怎不写戏文去,爱编排谁都无妨。娘娘是否有罪还未可知,即便有罪也是有人蓄意诬陷。怎么小主倒认定了淑妃娘娘一定与人私通一般,一口一个‘甄氏’起来!”
祺嫔冷冷扫她两眼,“贱人身边的贱婢,甄氏若真有罪,你便是第一个为虎作伥的,岂能容得下你!”
槿汐毫不示弱,口角含了一丝泠然之气,“容不容得下自有皇上定夺,小主何必出口伤人!奴婢在小主面前不敢辩驳,的确是贱婢不错。只是若较真起贵贱来,小主是正五品嫔,奴婢虽然不才,却是皇上亲口所赐的正一品内宫尚仪。小主是否应该自矜身份。”
祺嫔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才要争辩,皇后已递了个脸色,带了责备之意,“好了,和宫女吵吵闹闹的成什么样子,你也太不重身份。”
祺嫔只得忍气吞声道了声“是”。
槿汐深深拜倒,向玄凌道:“奴婢在宫中服侍近三十年,淑妃娘娘并非奴婢服侍的第一个主子,也并非服侍得最长的主子,实在无需偏私。奴婢平心静气说一句公道话,娘娘与温大人确无私情。”
玄凌的步子有难以察觉的沉重和迟疑,他缓缓走到我身前,炯炯目光直欲探视我心底。须臾,他轻轻道:“你有没有……”他迟疑片刻,终究没有问出口。
然而,没有问出口的,是他难以自解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