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颖不解地摸了摸头上的发夹,不知道卓然为何惊诧不已。去后山之前,她洗了头,便用这发夹将湿湿的长发夹了一下。
卓然说:“这发夹,戴了就会头痛,真的。我就是这样染上头痛的,所以才将它扔在那里,长久不用了,没想到,你怎么敢用它。”
郭颖一脸茫然。她抬手取下那发夹,纯银的,上面有很精致的雕刻花纹。这发夹是卓然一年前在后山上拾到的,她还在校园里张贴了一张招领启事,可是一直没有失主来认领,于是,这发夹就留在这里了。时不时地,卓然会戴上它,最近是没见她戴过了。今晚郭颖洗头后,在寝室角落的小桌上发现了它,便随手将它别上。
卓然的一脸震惊,让郭颖很奇怪:“谁说的,戴了就会头痛?”
“真的,”卓然一本正经地说,“开始是头痛,后来还会老觉得背后站着一个人。因为,这个发夹,很可能是一个死人的东西。”
郭颖像触电一样,将手中的发夹“当”的一声扔在地上。“死人的东西?”她瞪大眼睛问道,“你捡回来g什么?”
卓然委屈地说:“我当初怎么知道啊,那是去年暑假的事了,我没回家,留在学校里懒散。你知道,去年夏天闷热得很,我就拿了书去后山的凉亭里看。我记得那是一个黄昏,天s慢慢暗下来,我合上书,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发现凉亭外面的地上有一个发亮的东西,我走近一看,是一个银发夹,表面有些灰暗,像是在野地里丢弃了很久的样子,我拾回来后擦了擦,便锃亮的了,从那些花纹看,像是很古老的工艺。开学后,我贴了招领启事,没人来认领,我就留下了,时不时地戴戴,没想到,这是死人的东西,害得我头痛。”
“死人?是谁?”郭颖盯着地上的发夹,往后退了一步,仿佛那东西随时会跳起来似的。
“我们是不知道,”卓然坐在床沿说,“可学院里的教授们,还有那个修剪花木的老校工,他们可都清清楚楚。在文革时期,这所医学院可是派x武斗的重灾区啊!当时,校门口是沙包垒成的工事,周围的墙头上布着电网,后山更是制高点了,上面架着机枪。两派红卫兵组织的武斗已经发展得近似战争。那是一个冬天,雪下了一夜,枪声也响了一夜。天亮的时候,这所学院终于被对立派组织攻占了。校门口的沙包工事后面留下了几具尸体,都是裹着军大衣的学生。这些被击毙的守卫者倒在雪地里,已经僵硬。有人看见有几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拿这几具尸体开心,他们将一具尸体立起来,让他靠着电线杆站着,那僵硬的尸体立在那里果然不会倒下,远远看去,像一个活人似的。
“据说,这学院的红卫兵组织有四个头儿被捕,其中有一个是女生。他们将这四人关进了后山下面的防空d里。后来,撤离出去的本院红卫兵组织了反攻,占领者守不住了,临逃跑之前,他们用水泥封住了防空d的出口,由于这个行动非常秘密,事后竟没有人知道这四人的下落,直到多年以后,文革已结束了,学院在清理防空d时,才在里面发现了一堆白骨,其中有一些扣子、钢笔,还有一个发夹……”
“这不可能!”听得毛骨悚然的郭颖难以忍受地吼道,“不可能!这发夹不可能是防空d里的,快二十年了,它怎么会跑到凉亭附近去呢?”
卓然脸s苍白地说:“我也不太相信。可是,老校工讲,他有几次在天亮前去后山锻炼,透透新鲜空气,远远地看见凉亭里坐着一个身着白纱的女人,那女人笔直地坐着,身上的白纱像裹尸布一样缠得紧紧的。他不禁揉了揉眼,很响地咳了一声,再抬头时,那女人就不见了。老校工猜测说,那可能便是死在防空d里的那个女生的亡灵。”卓然顿了一下,望着郭颖问道,“你说,这发夹会是她放在凉亭旁边的吗?”
郭颖早已听得全身冰凉,由于久久没有动弹,双腿也有些发麻。想到自己刚才还在凉亭里坐了那样久,她心里升起一种后怕。
那发夹还在寝室的地上躺着,它沉着地闪着光,陌生得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的《背后有人》这本书写得很不连贯,我将原因归结为那天晚上的停电。试想,如果不是停电,那个拿着黑雨伞的不速之客会撞进我的家里来吗?尽管理智告诉我,这两点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但那天晚上我就是这种感觉。我认为黑暗会掩盖很多东西,街道、建筑、人的面孔,以及声音的来源及事物的原样,统统都会被掩盖得严严实实。如果在这种大片的暗黑中突然显露出一点什么,那种刺眼的东西反而让人惊惶。
那天晚上,我没法继续写作。我盯着木椅旁地上的一小片水渍,那是刚才那个男人带来的黑雨伞滴湿的。这个高大疲倦的桥梁工程师,董枫的丈夫,深夜冒着雨来告诉我董枫的奇遇,将我的写作完全打断了。
我想像着董枫所看见的那间黑屋子。在精神病院的最深处,一把生锈的老式大挂锁吊在它多年未开启过的门上,门是潮湿的,大面积停电的雷雨之夜,这黑屋子里悄然有了光亮,有了镜子和梳头的女人……而这不可思议的景象恰好被董枫撞见了,我能够想像这个值班护士是如何地魂飞魄散。
小时候,在我居住的大杂院里,有一个时期,几乎不断有老人去世。每当这时,我和小伙伴们便不敢在夜晚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