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绿的菜远比我想像的要丰盛得多了。醋渍竹荚鱼、厚片蛋皮、一个自己做的鱼西京渍、再加上煮茄子、菜汤、玉蕈饭,饭上头还遍撒了芝麻和黄萝卜g。
完全是关西式的清淡口味。
〃真好吃!〃我佩服极了。
〃渡边,老实说你有点意外吧?看起来并不怎么样?对不?〃
〃可以这么说。〃我实话实说。
〃你是关西人,应该蛮喜欢清淡的口味吧?〃
〃为了我才特别做的呀?〃
〃才不呢!再怎么样,我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呀!是因为我们一直吃的就是这种口味啦!〃
〃你父亲或母亲是关西人吗?〃
〃不是,我父亲是东京人,母亲是福岛人。我们家族里没有一个关西人。都是东京和北关东一带的。〃
〃你这么说我就不懂了。〃我说。〃那你怎么会做这么有模有样又正统的关西菜呢?有人教你的?〃
〃唉!说来话长罗!〃她咬了口蛋皮。跟着说道:〃我母亲非常厌恶做家事,凡是叫家事的,她一概不做,也几乎不烧饭吃。而且我们又是做生意的,一忙起来就随便吃,今天从外头叫菜进来吃,明天到r店去买现成的炸r饼吃。从小我就非常不喜欢这样,但不喜欢归不喜欢,我还是无可奈何。所以只好一次做三天份的咖哩放着每天吃了,直到有一天,那时我念初中三年级吧?我就下定决心要好好地做菜吃,我于是到新宿的纪伊国屋去把最高级料理的烹饪书给买了回来,一字不差地完全照着做。包括选砧板、磨菜刀、杀鱼、削木鱼等等所有的一切。因为写书的人是关西人,所以我的菜也全都是关西菜了。〃
〃那今天做的这些菜,都是从书上学来的?〃我惊道。
〃后来我存钱,去吃了几次正统的怀石料理,就把味道给记住了。我的直觉很灵的。尽管没什么逻辑概念。〃
〃你真的很行呢!无师自通。〃
〃当时很苦哩!〃阿绿叹道。〃因为家里的人对做菜是既不了解也不关心。根本不给钱买一把好菜刀或是锅子什么的,说是现有的就很不错了。开什么玩笑嘛!那种又薄又钝的刀子能杀鱼吗?我这么一说,他们又答说那就别杀嘛!我有什么办法?只好赶紧存钱买利刀、锅子、杓子了。喂!你相信吗?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会拼死命一点一滴地存钱买杓子、磨刀石、锅子。而我身边的朋友有了钱就可以去买漂亮的衣服、鞋子什么的。很可怜吧?〃
一面喝汤,我一面点头。
〃高一的时候,我好想要有一个煎蛋锅。就是那种细细长长、可以做蛋皮的铜锅。结果我便拿原本打算用来买胸罩的钱买了锅子。可真够惨的,害得我连续三个月都戴同一个胸罩哩!你相信吗?晚上洗一洗,然后拚命地弄g它,早上再戴出门去。没g的话可真是可怜哪!这世上再没有比戴一件还有些冷的胸罩更可怜的了。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呢!而且想起来都是为了那个锅子。〃
〃说的也是。〃我笑道。
〃所以当我母亲过世时,我还真松了口气!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她,可是从此以后,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花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现在我做菜的道具可说是一应俱全!因为我父亲从不过问家里的支出状况。〃
〃你母亲什么时候过世的?〃
〃两年前。〃她简短地答道。〃是瘤。脑瘤。住院住了一年半,吃足了苦头,后来整个人变得傻傻的,只靠药物维持生命,但仍旧没死,最后几乎可说是安乐死哩!该怎么说呀!那算是死得很惨吧!她本人痛苦,大家也跟着累得要死,家里也用尽所有的积蓄。打一次针要两万块钱,又要帮忙照料这个那个的。我也因为照顾她,没办法好好百~万\小!说,才当了重考生,三波四折的。而且……〃她欲言又止,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越说越难过了。怎么会说到这儿来的?〃
〃从胸罩开始说起的吧!〃我说。
〃喂!蛋皮呀!你可得吃唷!〃阿绿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把自己的一份吃下后,肚子就很撑了。阿绿吃的没有我多。她说一边做菜,自己也一边跟着饱了起来。吃过饭,她收了碗筷,擦了桌子,不知从哪儿拿来一包万宝路,用火柴点了一根抽。然后又将c着水仙花的玻璃瓶捧在手上,端详了好一会儿。
〃c在这儿好看吧!〃阿绿说道。〃好像不需要再移到花瓶里去了。这样看起来,会让人有种错觉,以为是才刚从河边摘了水仙回来,顺手就c在玻璃瓶里呢!〃
〃是从大冢车站前的河边摘来的。〃我说。
阿绿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真是个怪人呀!可以板着脸开玩笑。〃
阿绿托着腮,将抽剩的半支菸倏地丢进菸灰缸,然后用力地将它捻熄。被烟给薰了似的,她揉了揉眼睛。
〃女孩子捻菸的动作要更高雅才是呀!〃我说。〃你那样像个樵妇。不要强去捻熄它,要从旁边慢慢地捻。这样才不会弄得脏兮兮的。像你那样就太难看了。还有,无论如何,烟不能从鼻子出来。另外,一般女孩子和男人一块儿吃饭时,大概也不会聊什么三个月都穿同一件胸罩的事吧!〃
〃我是樵妇呀!〃阿绿搔搔鼻子说道。〃再怎么样也高尚不起来。有时候会故意开开玩笑装模作样的,可是骨子里就是学不来。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万宝路也不是女孩子抽的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