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那辆停着的汽车,正从车上下来的,不正是他念念不忘的精致人儿吗?那微笑的脸,发亮的眼睛,轻松好看的步态,真不像刚刚从医院里出来的人。
然而,曾经在病床上拥抱过的柔软身躯,双手在细腻肌肤上摩挲过的触感,确实一丝不差的,在脑子里保存着。
展露昭透着车窗瞅着宣怀风走进洋行,魂魄仿佛被勾走了,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吩咐司机说,“停车!”
司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踩煞车,汽车咯吱一声,停下了。
跟着展露昭的护兵跳下车,跑过来问,“军长,不到城外打野兔子吗?”
展露昭没瞧那护兵,眼睛只盯着心上人的方向,嘴上教训着说,“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打野兔子。军长今天来了兴致,要逛洋行。”
对着车子倒后
镜,把军装的领子端正了一下,领着几个护兵,便追着宣怀风的背影,往洋行走去。
洋行的人一向是有眼力的,见宣怀风这么一个漂亮青年进来,左边陪着一个穿笔挺西装的,右边陪着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后面还跟着两个背枪的护兵,不用问,必定是哪位权贵府上的公子来了。
因此职员不敢自己做主,赶紧把一位经理从后面办公室里请出来。
那经理见着宣怀风,也不敢怠慢,笑着上去迎接了,问,“客人瞧这店里摆出来的,对哪件有兴趣没有?”
宣怀风说,“我是给人买礼物来的,你先介绍介绍。”
经理笑着问,“请问是送男士,还是送女士?”
宣怀风说,“男士女士都要,还要买些零碎,预备给刚出生的婴孩。”
经理打量他这排场,口袋里绝不会缺钱,便把宣怀风领到一个玻璃匣子前。
这玻璃匣子,向来是装洋行里昂贵的外国手表和女士首饰的,里面的东西,一个个都用精致的天鹅绒盒子盛着,摆放得很漂亮,手表金属的光泽,和珍珠玳瑁金刚钻发出的光辉,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闪耀着人的眼。
经理拿钥匙开了锁,从里面取出一只金表,递给宣怀风,殷勤地说,“客人,您请瞧一瞧。新到的瑞士洋表,您是识货的,瑞士的金表,那是全世界走得最准的。您看,这上面一个小小的月亮,秒针走的时候,它也会一摆一摆地动呢。”
宣怀风拿在手里看看,这种高级货,做工如何精致,是不用说的,那小小的银色的月亮,在表盘上随着秒针而微微晃动,彷如在时光中悠闲漫步,很有一股子诗意。
宣怀风恍惚记得,白云飞原本有一只不错的手表,被他家里亲戚弄走了。这个有点诗意的金表,倒合白云飞清淡大方的性子,送这个给他,他大概是会喜欢的。
宣怀风点了点头,说,“这个不错。多少钱?”
经理看简简单单作成了一桩生意,大为兴奋,正要回答,忽然,旁边插进来一把跋扈的声音说,“不管多少钱,我出双份,买了。”
宣怀风身边一众,闻言纷纷转头。
白公馆的人,受着白雪岚的影响,和广东军之间,敌我界线划得十二分清楚,况且,他们是知道展露昭对宣副官有野心的。一看清展露昭的脸,如在洋行里忽然发现一头野狼闯进来似的,顿时脸色一变。
宋壬立即把手按在枪套上。
两个护兵飞快把长枪端起来,指着展露昭。
展露昭身边的护兵不甘示弱,也瞬间把枪端了起来,朝海关众人指着。
店里一位女客人吓得一声尖叫。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偌大洋行蓦地死寂一般,只响着一阵拉枪栓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宋壬走前一步,半边身子挡着宣怀风,沉声问,“姓展的,你想干什么?”
展露昭哈地一笑,目光越过宋壬肩膀,落在宣怀风那张越冷淡却越显得诱人的脸上,说,“闲了,逛逛。”
宋壬说,“要逛,你到别处逛去。”
展露昭身边一个马弁,也是懂看长官眼色的,阴阳怪调地说,“好威风,你们海关是把平安大道给买下来,还是怎么?凭什么你们可以逛,我们军长不能逛?”
另一个人冷森森接口道,“海关的白总长很厉害,报纸上早在宣布了,又镇压码头,又到处找做生意的人的麻烦,听说连洋人都打死了一个。现在好,跋扈到禁止人到洋行买东西了。都说海关是土皇帝,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宣怀风目光在四周一扫,情况十之八九收在眼底,洋行经理和职员们,还有几位店里的客人,都吓得魂不附体了。
白雪岚正为纳普死的事头疼,这时候要是闹出民怨,真是雪上加霜。
宣怀风镇定下来,对着自己的两个护兵吩咐,“把枪收起来。”
两个护兵犹豫了一下,都把目光转向宋壬。
宋壬转过头,叫了一声,“宣副官。”
宣怀风说,“收起来。这是首都,有王法的地方,他敢怎么样?”
宋壬只好把下巴一点,两个护兵便把枪收了,背在背上,仍是充满警惕地盯着展露昭。
广东军那边瞧见,得到军长示意,也把端起来对准海关的枪口,垂了下去。
展露昭笑道,“很好,这可不就是和平的景象了?你是这里管事的?这块手表,我买了。”
刚才几个客人,早把身子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