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力吉脸色骤变,他长叹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你们老家的人先是不顾草场的载畜量,拼命发展牲畜的数量,还拼命打狼,等把草场啃得不长草了,就垦地种粮。我知道你们老家几十年前也是牧区,改成农区才十几年,家家的粮食都不够吃。这里已经是边境,等什么时候你把这片好牧场也垦成你老家那样,我看你还能往那儿垦?新疆大沙漠比内地一个省的面积还要大,戈壁上全荒无人烟,你说是不是浪费土地?
包顺贵说:这个你尽可放心,我会吸取我老家的教训的,一定严格划清可开垦的地和不可开垦的地的。全牧不成,全农也不成,半农半牧最好。我会尽量保护好草场,搞好牧业的。没有牧业,农业就没有肥料。庄稼一支花,全靠粪当家。没有了牛羊粪,粮食产量从哪来?
乌力吉生气地说:等农民一来,他们见了土地,到时候谁也管不住了。就算你这一代能控制,到下一代你还能控制吗?
包顺贵说:一代人管一代事,下一代事我就管不着了。
乌力吉说:那你还是要打狼喽?
包顺贵说:你就是打狼不坚决才犯了大错,我可不想走你的老路。要是再让狼干掉一群马,我也跟你一样下场。
远处已见营盘顺贵说:场部那帮人太势利眼了,他们给了你这么一匹老马,多耽误工夫。又回头对张继原说:小张,你回马群一定要给老乌换一匹好马,告诉巴图就说是我说的。
张继原答道:到了大队,谁都不会让乌场长骑赖马的。
包顺贵说:我的事太多,就先走一步了。我到毕利格家等你,你慢慢走吧。说罢,便一松嚼子,狂奔而去。
张继原勒紧嚼子,跟在那匹慢吞吞的老马身旁,对乌力吉说:老包对您还是不错的。我听场部的人说,他给上面打了好几次电话,要求把您留在领导班子里。可是,他当兵出身,有不少军阀习气,你可别生气。
乌力吉说:老包干工作有冲劲,雷厉风行,经常深入第一线,要是在农区他一定是把好手。可是到了牧区,他的干劲越大,草原就越危险。
张继原说:如果是我刚来草原那会儿,我肯定会支持老包的观点,内地农村有不少人饿死,草原上却有那么多土地闲着。知青中支持他的人还不少呢。可现在,我不那么看了。我也认为您说的道理更有远见。农耕民族不懂草原的载畜量,不懂土地的载人量,更不懂大命和小命的关系,陈阵说草原千百年来有一种朴素的草原逻辑,是符合客观发展规律的。他认为满清前期和中期二百年的草原政策是英明的,草原就不能让农区的人大量进入,这会付出加倍惨重的代价。
乌力吉对“草原逻辑”这个词很感兴趣,念叨了几遍就记下了。然后接着说:到清朝后期,草原政策顶不住内地的人口压力,还是执行不下去了,草原就一步步向北缩,再往西北缩,快要和大戈壁碰头了。要是长城以北都成了大沙漠,北京怎么办?连蒙古人都心疼着急,北京从前是蒙古人的大都,也是当时世界的首都啊……
张继原看见马群正在不远处的井台饮水,便急着向井台跑去。他要给乌力吉老场长换一匹好马。
第十八章(1)
汉朝与唐朝统治全亚洲的幻梦是被十三——十四世纪时的元朝皇帝,忽必烈与铁木耳完泽笃,为古老的中国的利益而把它实现了,将北京变成为俄罗斯、突厥斯坦、波斯、小亚细亚、高丽、西藏、印度支那的宗主国首都。
…………
统治人的种族,建立帝国的民族为数并不多。能和罗马人相提并论的是突厥——蒙古人。
——(法)勒尼·格鲁塞《草原帝国》
陈阵不停地搅着稠稠的奶r粥,粥盆里冒出浓浓的奶香r香和小米的香气,馋得所有的大狗小狗围在门外哼哼地叫。陈阵这盆粥是专门为小狼熬的,这也是他从嘎斯迈那里学来的喂养小狗的专门技术。在草原上,狗崽快断奶以前和断奶以后,必须马上跟上奶r粥。嘎斯迈说,这是帮小狗长个头的窍门,小狗能不能长高长壮,就看断奶以后的三四个月吃什么东西,这段时间是小狗长骨架的时候,错过了这三四个月,以后喂得再好狗也长不大了。喂得特别好的小狗要比随便喂的小狗,个头能大出一倍。喂得不好的小狗以后就打不过狼了。
一次小组集体拉石头垒圈的时候,嘎斯迈指着一条别家的又瘦又矮,乱毛干枯的狗悄悄对陈阵说,这条狗是巴勒的亲兄弟,是一个狗妈生出来的,你看它俩的个头差多少。陈阵真不敢相信狗里面也有武松和武大郎这样体格悬殊的亲兄弟。在野狼成群的草原,有了好狗种还不行,还得在喂养上狠下功夫。因此,他一开始喂养小狼就不敢大意,把嘎斯迈喂狗崽的那一整套经验,全盘挪用到狼崽身上来了。
他还记得嘎斯迈说过,狗崽断奶以后的这段时间,草原上的女人和狼妈妈在比赛呢。狼妈拼命抓黄鼠、獭子和羊羔喂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