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胆摧裂,痛不可追,这是怎样的悲愤!
必须承认老天爷给朱震亨的打击是残酷的,一个家族中最亲近的人几乎全部在庸医的治疗下离他而去。
他的父亲,他的大伯,他的叔叔,他的小弟,最后是他的妻子。
朱震亨,你能够挺过这样的打击吗?
在这个时候,他的老师许文懿发言了,估计他对朱震亨的才学已经观察很久了,认为他应该有更大的用处。
要知道,这位许老师自己的身体不大好,一直是带病坚持教学的,他在最初的时候是“病心痛”,后来由于用药的错误,结果在治疗了数十年之后开始“足挛痛甚”,又乱治了数年后不但没有好,反而变得非常重,自己已经觉得是个“废人”了。
可见,这位许老先生当时病得不轻。可虽然他的身体有病,但他的目光还是敏锐的,他一直观察着朱震亨,觉得这是个可造之才。
他把朱震亨拉到床前,对他说:“我病了这么多年,痛苦异常,估计不是一般的医生能够救得了我的,你是一个禀赋聪异的人,以此才学,如果学医,一定会成为个好医生的啊!”
然后,他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朱震亨。
朱震亨,你肯放弃科举,从此学医吗?
你肯放弃功名,走上救人这条充满荆棘之路吗?
你知道,学医有多么艰苦吗?
你知道,面对着那些患病的穷困人,你的收入将菲薄吗?
你知道,这是个每天都面对因病痛而痛苦的脸的工作吗?
朱震亨的目光变得坚定。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老师的手:“老师,我已经决定,一心学医,济世活人,永不放弃!”
然后他走了,“悉焚弃向所习举子业”,开始了学医的生涯。
许老先生望着震亨的背影,充满了期待,因为此时他开始确信,最终能够救自己的,只有眼前这个人——朱丹溪。
的确,当这个人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往日的朱震亨了,他已经成为了中医历史上著名的朱丹溪。
【学医之路】
谁都知道,中医是非常难以学习的。
它的理论体系那叫一个复杂,它的门派那叫一个多,初来乍到的人估计一看就晕——这都该从何学起啊?
但是,朱震亨的思路却是清晰的。
凡事要抓住根本,学中医也一样,朱震亨那么聪明一人,能在这种事儿上含糊吗?绝对不能,他几乎是立刻就找到正确的行动方案——溯本求源。
他再次翻开已经几乎被翻烂的《黄帝内经·素问》。
这本他在三十岁时,为了治疗母亲的病,曾经仔细研读过的书,现在已经纸张泛黄了。
但是,正在看这本书的人,却已经不是三十岁时的朱震亨了。
此时的他,已经在许文懿门下经过了正统的理学训练,已经奠定了深厚的哲学基础。
所以当他再次翻开《素问》的时候,竟然发现其中字句从未有过的清晰,其理论从未有过地透彻。
写到这儿,连从不敢多嘴的我都忍不住要c上一句:哲学真的不白读啊!
您一定想,这下儿成了,朱震亨读透了这医门圣典,这回终于成为了不起的医生了!总该轮到讲他治病的故事了吧?
您先别急,您不用着急的原因是朱震亨他自己还没有着急。
因为朱震亨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让他觉得很费解。
那就是周围的医生怎么都不读《黄帝内经·素问》啊?
当时医生中流行的是《校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等书中的成方。
这都是宋朝时留下的坏毛病,因为宋朝时人们特热衷于收集医方,连各任皇上都乐此不疲,比如宋太宗赵光义还没登基前就收集了一千多个药方了,登基后当然更方便了,命令下面把家里祖传的方子都献出来,多献还升官有赏,结果宋朝每出版一本方书收集的方子都上万。
当时上面的意思是想:看病简单点儿多好,干吗把理论弄得那么麻烦呢?多印刷点儿医方,有什么病到里面一查,找到药方,按方吃药不就结了嘛。
心里想的是好意,但绝对没料到发展到后来可就满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民间这些不争气的医生索性完全省事儿了,基础理论也不怎么学了,来个患者就问,“什么病啊?”
患者回答:“大夫,我是腰疼。”
大夫:“腰疼啊,好,等一下啊。”然后翻开书,跟查字典似的,开始找方子:“查到了,好几十个方子呢,随便来个吧,得,就这个方,您回家试试吧,不好的话,下次来我再给您换个别的。”
您说有这么诊病的嘛?
这种坏毛病在那些庸医中一直流传到元朝。
所以很让朱震亨困惑的是,在这种风气下,周围竟然没有人和自己交流研读《素问》的心得。
而且,朱震亨还深深地知道自己有个最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临床经验太少。应该找个临床经验丰富的老师带自己一程。
怎么办,朱震亨?
朱震亨的目光开始变得深邃,他望着远方的群山:该启程了!
远山在雾色中显得苍茫辽远。
朱震亨背起行囊,告别了老母亲和子女,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走遍天涯,千里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