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义手捏着存折,忽然转过身来向前一倾,依偎在了陆雪征胸前。
陆雪征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乖乖,有我呢,不用怕。起来吃饭,吃饱了就上楼睡觉去。”
叶崇义坐直身体面向餐桌,抄起筷子开始往嘴里扒那汤面条。
他的眼睛是红的,不是心疼失去了钱,也不是欣喜得到了钱。陆雪征待他这样好,他觉得纵算是眼下天崩地裂,他此生也是无憾了。
叶崇义吃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条,而后被陆雪征撵去卧室,上床休息。他让陆雪征陪他,然而陆雪征心里有事,躺不住。
陆雪征下了楼,把戴国章叫了来。
两人走进幽暗沉静的客厅内,陆雪征停在窗前向外望去,同时头也不回的说道:“唐安琪是个灵活的人,应该不会在战场上殉国。你派人出城到处找一找,我怀疑他是流落在外,回不来了。”
戴国章一点头:“是,干爹。”
唐安琪是陆雪征唯一的朋友,说起来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过唐安琪往日对他一贯豪爽仗义,他嘴上不说,心里有数。
唐安琪仗义,他也得仗义。到了这个时候,他能救一个算一个。据说城外战火连绵,人命已经是一分钱都不值,幸亏唐安琪那模样实在不像个兵,也许走了好运气,能逃得一条活命。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天津市面上大概恢复了安宁,新政府也全面建立了起来——当然只是傀儡而已,真正的掌权者全是日本军人。又因为华北一片混乱,所以投日的汉j军阀们也各自拥有权力,抖起了威风。
在这样一个令人眼花缭乱而又苦不堪言的新世界里,大凡有一点骨头的人,都关了大门蹲在家中守节;而陆雪征也静静的在租界内蛰伏起来,不肯露面。
天津从来都是个繁华地方,和北平相比,另有一番复杂。有日本军人想要见一见“陆老板”,那意思是说陆雪征势力颇大,可以和青红帮的老头子们划作一级,如今正应该投身到新政府里,担个一官半职,开辟一条光明伟大的前途道路。
然而陆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日本军人硬是找不到他。
五十七、第一人
杜小东在市区内开了一间旅馆,不算很大,但是地段很好;而且里面装潢美丽,同时提供美女与鸦片,故而倒也财源滚滚。
旅馆万幸逃过了战火与轰炸,屹立不倒,哪知这天莫名其妙的,忽然就来了一大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说要接收旅馆充作兵站。杜小东为人一贯暴躁霸道,如今闻讯赶来,火药桶似的对着日本士兵大吵大骂,又指挥手下随从,要把这群不速之客撵将出去。
在这混乱之际,一名日本军官不声不响的走上来,抬手对着杜小东就是一枪。杜小东随着子弹的力道向后一纵,仰面朝天的跌了下去。
场面静了一瞬。随即有人冲上前来扶起杜小东——杜小东双目圆睁,心口已被打出了一个血d,哪里还能活命?
旅馆内外立时陷入大乱。日本军官洋洋得意的退到后方,面对着群情激奋的中国人,他抬手做了个手势,下了“s击”命令!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杜小东这一支人马在枪林弹雨般的扫s中,死绝了。
旅馆并没有当真关门大吉变成兵站。经过一番改建修饰后,旅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富丽宽敞的日本大料理馆。
天热,尸首存放不住,停了三天便办了丧事。
陆雪征厚葬了杜小东,而在杜小东入土后的第五天夜里,当初带兵前来强占旅馆的日本军官,在那家大料理馆的门口,被人乱枪打死了。
日本军官的死亡引发了全城的大戒严,无数无辜的百姓被日本宪兵当成嫌犯抓进了大牢,从此没命再见天日。而刺杀案的始作俑者们躲在租界内,倒还是一派安然。
有日本特务进入租界,在陆公馆附近徘徊不已,企图捕捉陆雪征的行踪。然而时光易逝,转眼间已经到了深秋时节,日本特务居然还不能确定陆雪征是否真的住在此处。
陆雪征并没有搬家——现在租界是平津之中最为安全的区域,起码日本军队不可能公然开进来任意屠杀。当然,明杀不能,暗杀还是可以的;不过他是这行业里的师祖,门口那几个日本特务,目前还奈何不了他。
在为杜小东烧过“七七”之后,苏清顺、李绍文等二十多人各自乘坐黑色汽车,在保镖的簇拥下招摇过市,公然来到陆公馆,向陆雪征问安。
二十多辆汽车沿街停靠,因为道路不长,所以车队见首不见尾的在路口拐了弯,是条弯曲的一字长蛇阵。车门开合的“砰砰”声此起彼伏,一队巡捕从前方经过,不敢干涉,只做不见。
躲在暗处的日本特务伸着脖子瞠了眼睛,这回终于能够确定陆雪征的所在了。
戴国章迎出来,把苏清顺等人引入了楼内客厅。
今日天y,乌云盖顶,正是一副风雪欲来的架势。客厅内没有开灯,冷飕飕的一片昏暗。陆雪征抱着小灰猫,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
戴国章领着众人向他弯腰一躬,口中齐声唤道:“干爹。”
陆雪征抬眼望向了这群干儿子,见他们一色黑衣打扮,便点了点头,慢条斯理的说道:“好,杜小东是你们的兄弟,他没了,你们应该为他戴孝。”
干儿子们这回放轻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