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下水挖淤泥,想想都是一件非常冷的事,可施工队确实是在冬天才开动工的。
而且这一挖,就断断续续地挖了三年多,第一次开工是在冬天,之后两年开工,都是在夏、秋交际的时候,因为这个施工队时断时续的施工,河道上游一直没敢放水,以至于在那三年里,市里的唯一一条河一直处于干涸状态。
那两年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我们老家水位下降,河道是自然干涸的;也有人说市里请来施工队以后付不起钱,工程才一年一年地后延;更离奇的是,竟然还有人说是城建的人拐走了工头的老婆,工人们气不过,屡次罢工,我还专门找到那个帖子看了看,说得有板有眼的,跟真的似的。
有时候我真的特别佩服这些造谣的人,明明很有才气,却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就知道盯着电脑屏幕各种发牢骚各种编瞎话,甚至将其当成了自己毕生的事业。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就是地下墓穴坍塌以后,乱坟山后面的那片百年沼地竟然出现了生机,王庄那边的地段本来就很好,沼地的状况好转以后,就有人承包下来,做成了一个比较大的墓园,黄大仙也有了一份新的工作,就是给墓园当巡墓人。不过那已经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不管怎么说,乱坟山的事终于过去了,小天山的行程也被我提上了日程表,我联系了夏师伯,夏师伯说,我最好在朔月的时候离开山东。
而朔月到来的那一天,距离乱坟山的古墓崩塌,正好是半个月的时间。
在那半个月中,实在没有特别值得说的事了,庄师兄之前的一席话彻底耗光了我的所有心性,仙儿和罗菲也一样提不起任何兴致。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沉浸在深深担忧中,我怕突然有一天,仙儿和罗菲突然从我的生命中彻底消失,平生第一次,我因为过度担忧而变得非常烦躁,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失去理性的烦躁。
也就是那段时间,周围的人看到我就像看到了瘟神一样,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大发脾气。
当我第一次听不语道人说天命不可违的时候,心中只是反感,我反感那种命运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当我知道自己作为一世祖的棋子,一次次被一世祖“利用”的时候,我心里也只是觉得闷,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我背后打了闷棍一样,而且这个人还是我曾经最信任的人。
即便我也知道,一世祖这么做,也有她不得已的理由。
但我还是第一次憎恨命运这东西,如果它是有实体的,我恨不得一拳把它打碎,让它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直到我们准备离开老家,前往小天山的那天晚上,近段时间一直没怎么和我说话的罗菲突然找到了我,和我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从第一次见面,到她在山东见到仙儿,再到她和仙儿在相处的过程中渐渐接纳对方,再到我师父过世,她们一起担心着我。
但让我记忆最深的,还是在这次长谈快结束的时候,罗菲突然对我说:“有道,我和仙儿都指望你了,你要振作起来啊。”
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我怎么了?”
罗菲低着头,她用手攥了攥自己的衣脚,过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来,对我说:“你最近变得……有点不像你了。我知道你心烦,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却让人害怕。看到你这样,我总是想起另外一个人。”
我问罗菲:“想起了谁?”
罗菲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了三个字:“罗中行。”
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有些游离,好像要避开我的视线,但又不想将眼睛从我的脸上移开。
看到罗菲这样的眼神我才意识到,我最近表现,确实吓到她了。她似乎是怕说出这样一个名字会激怒我,但她心里又很清楚,这些事,她又不得不提醒我。
我明白罗菲的意思,她是想说,这些天,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太深的执念,这股执念在我身上种下的那团怒火,才让她想起了罗中行。
我们都不确定罗中行是不是一个浑身上下充满怒气的人,但我们都知道,罗中行之所以变成罗中行,说白了,是因为天地间的一道怨念。
那道充满怨气的执念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夜魔。
执念太深,必定成魔。这是我刚跟着师父学艺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可没想到,因为庄师兄的一番话,我心中也有了这样的执念。
我深吸了一口气,冲罗菲笑了笑:“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