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已经早起下地回来,噼噼啪啪地在当院抽打着满身的尘土,大脚阴沉着脸正操持着做饭,叮叮当当地弄得碗盆乱响。
庆生拖着懒散的脚步从屋里出来,叫了声“娘”大脚却闷声不理,把手里拿着的面盆“铛”的一声儿重重地摔在案板上,吓了庆生一跳。
大早起来的,娘这是跟谁?庆生诧异地去看还在院里收拾农具的爹,富贵恰好回身,一眼瞅见庆生,却像是瞅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急急忙忙地闪了眼神儿。庆生却没有觉察到今日里和往日的不同,照例去井里压了水,撅着身子“哗啦哗啦”地漱口洗脸,洗过后擦干净,立刻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大脚在堂屋里重重地把饭桌放到地上,回身又把碗筷摆上来,说是“摆”可那动静听起来倒像是扔在了上面,然后冷冷地抬了眼皮,看了看外面的爷俩说:“赶紧着!塞完了干活去!”
娘这是咋了?早起来他俩又打架了?庆生诧异地看了看爹,可爹却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不声不哈地进了屋,庆生赶忙跟上。
饭桌上的气氛格外压抑,好几次庆生没话找话地想要调剂一下,却应者寥寥。娘从始至终都阴沉着脸,爹却只是闷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庆生索性也不理了,紧吃了几口,把饭碗一放,站起身来就要走。
“去哪?”
大脚一嗓子喊住了他。
“帮巧姨耪地去啊!”
“不许去!”
“为啥?”
庆生瞪大了眼看着娘,又看了看爹。富贵忙缩起身子,恨不得把耳朵也捂上。
“不许去就不许去!”
大脚斩钉截铁地说,那口气对庆生来说竟是久违了。
“咋啦这是?巧姨一个人也干不完啊,不去还行?”
庆生的脾气这些日子也是见长,见娘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立时就觉得火往上冒:你们两口子打架,咋就跟我来劲呢?庆生看了看爹,又看了看娘,转身就走。
那大脚还要去吼,被富贵一把拉住,连摆手带使眼色的,让她别再吭气儿。大脚却还要挣脱,作势站起来要去追上庆生,被富贵死死地按住:“我的姑奶奶呦,你非得把脸撕破了不行么?”
“那就让他们这样儿?”
大脚气急败坏地坐下,“气死我了,越想越别扭!”
“行啦,都跟你说了那么多了,咋还想不开呢,你儿子早晚是你儿子,还跑了不成?”
富贵低眉顺眼地开导着大脚。大脚仍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郁愤,“啪”地把手里的筷子一扔,扭身进了屋,气哼哼地往炕上一倒,竟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富贵任劳任怨的自己收拾好饭桌,伸头进厢房看了看躺在炕上的大脚,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拿着镐头下了地。
昨夜一宿没睡个踏实,想起这些子烂事大脚就一阵一阵地闹心,本来已经被富贵的一番话说得大脚已经有了些谅解和宽容,但静下心来一想,却还是难受,就像心头的一块肉,自己费了心思呵护着,却仍是被人家挖走了。
没良心的东西!他咋就那么不知足呢?大脚那不争气的眼泪,不知不觉地又淌了下来。
庆生也是耿耿于怀的,气哼哼地招呼了巧姨,又气哼哼地不管不顾地走在前面,把个巧姨弄得也有些奇怪,紧赶慢赶地追上了他,不住口地追问,却啥也没问出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是富贵来叫的,远远地看见大脚把饭篮子放到了地头扭身就走了,巧姨喊了两声,大脚却连头也没回。
“大脚咋了?”
巧姨问富贵,富贵支支吾吾的,巧姨又问庆生,庆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巧姨本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瞅见了事儿不打听明白竟比百爪挠心还要难受上几分,就又寻了工夫儿追着富贵问,倒把富贵弄了个不耐烦,指着庆生和巧姨说:“我告诉你们,这两天别招她!”
“咋啦?咋啦?有事儿啊?”
看不出脸色的巧姨还在问着,被富贵眼一瞪,立时闭住了口。自古说蔫人出豹子,巧姨看出富贵是真急了,竟一声也不敢吭,只是还有些不情愿,小了声儿嘟囔着:“有事儿说事儿呗,嚷嚷个啥。”
富贵低头卷了根烟“吧嗒吧嗒”地抽了,临了又跟巧姨说了一句:“没事儿别串门子了,大脚烦呢。”
说完,扭头下了地,剩下个巧姨被富贵没头没脑的这句话,弄得云里雾里地摸不着个尺寸。
庆生在旁边看着,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却再也懒得去问。
后晌回家的时候,富贵在路上就叮咛了庆生:“今个别去乱跑了,好好在家呆着。”
庆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随口问了句:“为啥?”
富贵也不说,只是吩咐他别出去就行了,“好好陪你娘说说话。”
庆生“哦”了一声儿,不置可否地应承了。
路上遇到三三两两下工的村民,大家互相熟络地打着招呼,像无数条小溪慢慢地汇聚在一起涌进了村里。各家各户主妇的锅里早已经做上了饭,就等着干活的人们回来呢。于是村里村外炊烟袅袅,竟另有一番生机盎然。
尽管心里面怨气冲天,大脚仍把一顿农忙时得饭食做得齐齐整整。烙了饼又割了半斤五花肉,添上些白菜粉条香喷喷地炖了一大锅。
富贵庆生吃得热火朝天,大脚却没那份心思,怏怏地往嘴里送几筷子便再没了胃口。好不容易等着爷俩吃完,又强撑着收拾好,这才懒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