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知道?”
“后来呢?”
“后来我哪儿知道?”
“刚才说虎爷被他们请出去?”
“哦,你说那个——后来那些护卫就把我赶出去,关了大门。”
“为什么关大门?”
“这我咋知道?”
程宗扬听出来了,坐地虎不是推拖,实在是一问三不知。像他那样的赌棍, 一进赌场,眼里就只有滴溜溜乱转的骰子,耳里就只有骰子落盅的脆响,旁的半 点都不放在心上,比郁奉文还不如,白费了两人花钱买来的酒食。
从坐地虎住处出来,程宗扬一肚子郁闷,“什么坐地虎?简直又聋又瞎。”
卢景抹了抹黏在唇上的小胡子,“他如果没说错,那女子就在镇上。”
“为什么?”
“当时已经入夜,可那女子一直闹着要回去——若非住在近处,哪里能 回去?”
“那女子是镇上的妓女?”
“若是镇上的妓女,哪里要到脚店住宿?”
“可她住在镇上,又怎么不是镇上的妓女?”
“只有一种可能——那女子并非妓女,而是游女。”
妓女与游女仅一字之差,做的生意也大致相同,却是两种不同的身份。妓女 有官妓、私妓,共同点是都没有人身自由。游女则是无拘无束,打个比方,更像 是干的援助交际。
第五章
折腾一圈,回到上汤已经是半夜。按照程宗扬的经验,在六朝能够秉烛夜游 的都不是穷人,一般平民夜生活基本等于零,这时辰早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卢景却表示,现在正是游女的好时候。
“找搞援交的小妹?这事儿我在行啊!”
程宗扬整了整衣物,从袖中摸出柄大红洒金的折扇,“刷”的打开,摆出一 副玉树临风的架式,活似西门大官人。
卢景看得直翻白眼,“你这在宋国还能蒙点事,汉国你一个男人,出门不带 剑,带把花哩胡梢的扇子,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带刀行吗?”
“哪儿有公子哥儿带刀的?没长剑,用短剑也行。”
程宗扬赶紧收起折扇,把珊瑚匕首拿出来,别在腰间。
卢景眼里顿时像喷出火苗一样,怪叫道:“珊瑚铁?这么大一块,你打算带 着招摇过市?不怕人抢啊!”
程宗扬警惕地按住匕首,“五哥,不是你想抢吧?”
卢景一副肉包子被狗啃了的表情恨恨看了两眼,然后没好气地丢过来一把短 剑,“拿着。”
那短剑鞘上镶金嵌玉,华丽非凡,可程宗扬接到手中却发现轻飘飘的,纯粹 是个样子货。拔出来一看,里面的剑身干脆是条涂了银粉的木片。
程宗扬牙疼似的吸着凉气,“这也太假了吧?”
“总比你带的双刀强。有玉吗?君子佩玉,要不我再给你弄块假玉?”
“免了!”
程宗扬从衣内的腰包中掏出一对鸳鸯玉佩,系在腰间。
卢景眼睛一亮,“好玉!哪里来的?”
“捡的。”
程宗扬没有隐瞒,顺口说了那日在伊水遇见的事。
卢景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事透着几分蹊跷,但事不关己,也未放在心上。
程宗扬佩剑带玉,头顶打了个英雄结,看起来颇有几分英武之气。但卢景觉 得不够顺眼,在他脸上涂了层薄粉,又在眼下添了两个眼袋,弄出一副酒色过度 的样子,顺便在他腮下黏了撮鼠须,这才拍了拍手,“成了。”
程宗扬不满地说道:“给我弄气派点不行吗?”
“你想让人记住你的模样,回头带着孩子上门认父吗?”
程宗扬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
他举步欲行,然后又停下来,“游女在 哪儿?”
“跟我来吧。”
“啧啧!”
程宗扬佩服地说道:“五哥,还是你门儿清。”
卢景毫不在乎他的揶揄,“你以为我们老卢家是做什么的?”
两人打扮停当,卢景用一块青布裹了头,扮成苍头老仆,领着程宗扬往镇后 走去。
镇子后面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陋巷,两旁土坯的矮墙风吹雨淋日晒,已经坍塌 多处,里面的房舍倒还干净,只是没有半点灯火。
程宗扬道:“好像没人?”
卢景抬头看了眼月色,程宗扬也随之看去,看到天际明晃晃的圆月,心头忽 然一动,“今天是十五?”
“十四。”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啊。”
卢景道:“汉国没多少人过中秋。倒是上巳、寒食更要紧些。”
“汉国人不过中秋?那月饼呢?”
“节都不过,还吃啥月饼?”
“五哥,你这样不行啊,太没情调了。”
“情调是啥?能当饭吃吗?”
卢景道:“去桑林。”
汉国民间多植桑榆,上汤也不例外,镇外就是一片桑树林。卢景凭着月下几 点蛛丝马迹,像识途的老马一样领着程宗扬走了两里,一直走到桑林深处。
林间透出几点火光,阵阵乐曲伴随着笑声不断传来。林中的空地上生着一堆 篝火,周围聚集着数十名男女。有的正在博戏,有的持笙吹奏,有的唱着下里巴 人的歌谣,还有些男女在篝火旁欢笑起舞。人群中颇有几个俊俏的少年,击筑吹 笙,眉目传情。几名女子的舞姿更是妖媚,她们脚步轻盈,犹如飞舞的白鹤柔绵 徘徊,飘舞的长袖轻云般在身边缭绕,眩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