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过一个镇子,船都会停上一宿,三人去那镇上吃吃逛逛。青羽明白傅隐如此安排,一是为了给她散心,也是替她打听那几样物件。因此越到后来,越是对他言听计从。
傅隐对她的转变却有些不习惯,二人素来顶嘴惯了的,如今自己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偶尔挤兑她几句,她也不说回来,仿佛生疏了许多。
再之后,每每靠岸,总有人送了成箱的鼎、炉、石头和铃铛来。堆在船舱里,任青羽摆弄研究。
她便日日里翻来覆去的摩挲成堆的器物,心情渐渐好起来。偶尔寻到什么特别的,也会兴冲冲地满船找他瞧瞧。
这日坐在甲板上,青羽从怀里取出素尘送的素镜,怔怔地看着。傅隐什么时候坐到身边,完全不知道。转头看见他,也不奇怪,劈头盖脸就问:“你说,商珏怎么会认识云栖?”
傅隐难得的一呆,“你怎么知道?”
“那晚,他问过我,是否认识云栖,还问云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她努力回忆那天晚上商珏模模糊糊的面容。
他把折扇收了,抵着额角,沉默了许久,“这倒是说得通了……”
“怎么说?云栖现在究竟在哪儿?”
他望了回水波兴澜,“我估摸着在京城里头,不过具体什么地方,没法知道。她后面种种势力太过复杂,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倒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转头看着她如今习惯性皱着的眉心,用折扇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这么操心也没用,先把这姐妹俩的事了了。”
傅隐又难得的沉默了一阵,欲言又止了几次,才问道:“你不想知道,山里的几位怎么样了?”
她看着他,又仿佛没在看,“除非你说了,否则他们应该找不到我。”
他坐了坐正,“绝对没说。不过,这外头寻你的人也不少……”
“所以你才会来这儿,不是么?”
傅隐眼光飘开了去,“这个嘛,倒也不用客气……”
“你这么卖力,也是为了云栖,所以没什么好客气的,我不过沾了光……”她淡淡道。
傅隐转头打量她一番,“你还是这么说话我比较习惯。”
二人看了会儿河上风光,她的长发被河风吹得有些凌乱,忽然出声道,“是不是快入京了?”
他不太敢看她的表情,“唔……过了今晚,再一日马车就到了。”
她觉得纵使已经想了许多遍,如今近在眼前,还是会锥心的痛。
余下的时间,她又恢复了静默,凡音和傅隐尽量躲在她的视线以外,让她一个人待着。
入京前的那晚,三人投宿在东郊客栈,青羽入了屋子就再没出来。子规的声音轻轻浅浅,没在夜色中的树影里。她没什么睡意,脑子里一片空白,目光落在窗格外中庭的石台上。
忽闻扑簌簌的声音,一只鸟儿落在窗台上,起先她以为是锦绣,再细看,通体雪白,竟是玉帘镇草庐里的那只。那鸟儿又扑簌簌飞到外面石台上,她愣了愣,起身走出去。
四下看了一圈,并无人影,再回身寻那鸟儿,却不见踪影。她缓缓坐在石台边,月色极淡,落在石台上,只是那光影都觉着是冰凉的。
有人从身后走近,她只当是傅隐,“正好,你来了,陪我坐会儿吧。”
那人在身边坐下,她仍望着远处海棠绰绰的影子,“你说,一个人遗忘的时间,究竟多长?”她撑着下巴靠在石台上,“以前念书的时候总觉得,要记住一些事情很难。读了很多遍的书,费心的想记住,那么难。可是现在觉得,忘记一件事情,好像是更难的。不管如何努力,总是在那里,不远不近……”
身边的人一直静默着,她轻笑了一声,“是不是你也觉得如此……”缓缓转过头,就愣住了。
他望着她,暗夜遮着他的面容,“上次,忘记告诉你,我叫慕松烟。”
她坐直了身子,将目光落在面前石台上,“我以为,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他在暗处仿佛笑了笑,“用完了就想丢了,姑娘还真是凉薄。”
“你来,应该不会只是告诉我,你的名字。”她淡淡道。
“我也有姑娘同样的苦恼,对于过去的事情,执念太重。”他顿了顿,“既然忘不了,不如来看看。”
青羽望向他,声音如凉凉的夜色,“我与公子萍水相逢,不知公子的执念与我有何干系。”
他倾身靠近,今日他未戴着面具,面容在月光下竟有些妖冶,“我与你,比你以为的要熟悉的多……”他的气息拂在她的颈间,她欲起身,被他捉住了手。
她压着怒意,“松手!”
他的拇指在她的手背轻轻摩挲,“好不容易握住了,怎么舍得松开?”他抬头看着她,“就好比你心里一直想放下的,不也还是紧紧攥着?”
她有些颓然,他没有说错,她一直紧紧握着的那些,尽管如荆棘般狠狠刺痛她的掌心,她一直没有舍得松手。
他看着她不再挣扎,静静地坐着,掌中的手愈发冰冷。他把她拉向自己的怀里,渐渐靠近她的面容,在气息纠缠的距离,轻声道:“你要寻的其余那些物件,都在那城墙里头……”
她的睫羽微微动了动,他退了开去,“我又帮了你一个忙,只好先欠着了……”
她不知道他何时离开,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房中。早晨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