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寇天师到底去哪里了呢?楚离百思不得其解。
“楚姐姐!”刚到国师府,珠儿就放下竹简朝她奔过来。楚离笑着蹲下来看她,“读书也不要太累了,珠儿你太勤奋。”
“勤奋不好吗?”珠儿眨眨眼,歪头望着她,“楚姐姐,你又去给师姐寄信啦?”
“是啊,”楚离起身,牵着她走,“不过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驿站的人没给寄。”
“啊?”
“唉,我溜出来快小半年来,才给师姐寄回去一封信,”楚离愁眉不展,“本来留书一封离家出走,肯定就已经惹师姐生气了。这下可好,罪加一等,回去真不知道师姐会怎么罚我。”
“那怎么办……”珠儿也跟着担忧起来,倒惹得楚离一笑,“没事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才不怕师姐。一会儿去找上谷公主帮忙,帮我把所有的信都寄回去。”
珠儿脸上这才阴转晴,“那师姐就不生气了吗?”
“不好说,”楚离抿抿唇,“不过没那么严重,师姐常说生死面前无大事,饶,她是一定不会饶我,但生气却未必。”楚离笑笑,“其实我还从来没见师姐生气过。”
“那就好。”珠儿拉着楚离的手说,“楚姐姐,我这里有些看不懂,你看看——”
一大一小去了书房,楚离看着珠儿小手指的那行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字面意思是说,挫去人们的锋芒,解除他们的纷扰,平和其光耀,混同其尘世,这就是达到了玄妙齐同的境界。”楚离说,“简而言之就是追求和的大道。就像以前说的冲气以为和,善恶双方彼此斗争而后能达到和谐统一,知和曰常,和是事物的常态。这句话是要教导我们要排除私欲,不露锋芒,超脱纷争,混同尘世,不分亲疏利害贵贱,以开豁的心胸和无所偏的心境去对待一切人与物。”
珠儿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就是和光同尘吗?”
“对啊,就是让人藏锋。大道藏于世间,我们也属于道,所以要达道,就不能搞特殊化。用心于世,感悟人间,和万事万物都一样,平平常常的顺应天道自然,就能至大道了。”
珠儿咬唇道,“平平常常的?就可以了?”神情颇有些迷茫哀怨。
楚离心中一动,想起了珠儿的身世——她是在平城溜达时救的珠儿。
眼下是太延五年,当今皇帝拓跋焘骁勇善战,先后灭掉将胡夏、北燕等小国,并在延和二年进攻汉中,攻灭杨氏建立的后仇池国,结束了十六国纷争的混乱局面,将柔然、吐谷浑以外的北方诸胡统一于魏朝大旗之下。魏朝边境还剩下的威胁,只有小国北凉和不可小觑的刘宋南朝。不过看这光景,北凉这个孤立无援的小国恐怕也蹦跶不了多久。
楚离出国师府晃悠的时候,就不断听到国都平城的百姓一边极力夸赞皇帝战场杀敌是多么英勇无敌,一边不忘捻着手中佛珠。这场景着实滑稽可笑。因为连年征战长期动荡不安,故而饿殍满地,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最后为求生多出家为僧。佛教在魏朝极为兴盛,被开国皇帝魏太|祖拓跋珪大力推行,几为国教。然而佛教刚传入不久,根基未稳却被大肆追捧,于是教徒极度疯狂,贪奢极欲便罢了,还在不求甚解的情况下大肆宣传割肉饲鹰、铁钩挂体、剥皮书经、烧身供佛等残忍行为,又因为佛教寺庙享有免税、田地、女婢、奴隶等特权,对于走投无路的老百姓来说,进了佛门就等于一辈子吃饱喝足不再挨饿受冻,所以对佛教极端狂热。
不管是当初在上洛郡,还是一路来到平城的路上,甚至都城平城,楚离经常看到有人当街割取自己身上的肉去喂鸟,遍体流血惨呼连连,还有僧人以铁钩挂体,燃点千灯,一日一夜,端坐不动。
简直就像人间炼狱。
可百姓们还乐此不疲,以为进了天堂。那日楚离就是看见珠儿的娘亲朝着珠儿举起了刀,妇人还跪在地上,虔诚地喊,佛主啊,我愿意把我最珍贵的东西奉献给您!便将菜刀砍上怀中女孩的手臂,刀光一闪,伴随着女孩一声惨叫,已经是血光一片。
楚离拦住了尖声哭号着还要下手的妇人,与她争执不休时,被便装的上谷公主帮了一把,救下了珠儿。后来才知道,珠儿的爹爹因为出家给寺庙耕田,被耕牛踩死了。她的母亲那日也是因为再无生计,所以想带着女儿一起去西方极乐。楚离只来得及救下昏迷不醒的珠儿,听到尖叫声再回头时,珠儿的娘亲已经用菜刀砍上了自己脖子,血流如注,死在当场。
珠儿从此无亲无故。楚离看着她,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恻隐之心起,便将珠儿带在身边,教她习字读书。
这会儿望着泪眼朦胧的珠儿,楚离抚摸着她的头一声轻叹,“你认真读书习字,开悟心智,日后就不会像你爹娘一样任人愚弄了。”
“嗯!”珠儿重重点头,抹了把眼泪,又捧起了竹简。
楚离心尖发涩,暗暗哀叹。如今这世道,朝廷残暴,民不聊生,人不像人,佛不像佛。世间不知道还有多少如珠儿一般双亲被愚弄至死、无家可归的孩子,四处流浪颠沛。这天下着实可怕。
每每看着珠儿,楚离都愈发想念师姐和师父。
她和珠儿境遇相似,疯狂痴迷佛教的娘亲也曾对她举刀相向,不过她命大躲过去了,只是至今心口上还有一道二指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