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摆动的剑穗,燕啸的视线停驻在他雪白的手指上。眼中光芒微动,讨好地上前一步,对着他仍旧不见笑容的冰冷面孔笑问:“月饼好吃吗?”
洛云放为人孤傲,除了洛云澜和钟越,平日丝毫不容他人近身。往他夜夜就寝的床榻上放东西,就跟乍着手往他身上摸没区别。瞧他一脸阴沉,燕啸龇着牙笑得更欢:“我特意找人做的。他们说,这两年京里时兴往豆沙里放松仁。”
“燕当家费心。”咬牙切齿,洛云放同样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脸。
几番森然逼视,笑得无辜又纯真的男人不但毫不退却,反把嘴角翘得更高,一双桃花眼清澈如粼粼湖水,倒映了皎白月华,闪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夜色渐浓,高墙外灯市渐入高潮,喧哗欢呼之声越过墙头,隐隐传入耳中。燕啸长叹道:“落雁城很久没这么热闹了。”眼神幽邃,意味深长。小星星般不停跃动的眸光瞟啊瞟,来来回回扫着洛云放的脸。不论洛督军点头客套地应一声“是啊”,或冷淡地质疑一句“是吗?”,厚脸皮的燕大当家都能打蛇随棍上,顺理成章地出口相邀——我们出门去看看。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诗里就是这么写的。人,约,黄昏,后。楼先生说,最关键一个“约”字。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随随便便约的。当然,约了以后能不能随便就要各凭本事了。燕大当家自信,就凭咱这脸、这腿、这腰、这肾……
楼先生绝望地拿扇子盖住了脸,罢了罢了,你想怎么随便就怎么随便吧……
燕当家笑吟吟地看,燕当家乐呵呵地等,燕当家满腔热血斗志昂扬兴奋难耐。
洛云放气定神闲,举步踏上台阶:“请。有事屋里谈。”
胜负只在一语间。
燕大当家偃旗息鼓。
“就在外头吧,今晚月色好。”看他要转身,他赶忙伸手去拦,手指攥住了宽大的衣袖,差了一寸指尖就能触及袖口下的手腕。高高大大的男人深吸一口气,把方才的嬉皮笑脸尽数收起,目光灼灼,话语低低,情意绵绵,温柔婉转好似能滴出水来,“随便逛逛就好,嗯?”
缠绵悱恻,呢喃轻语,最是动人心。
洛云放站在台阶上,垂头看被他牵住的衣袖。自小在草莽山林间拼杀的粗鲁大汉有一双宽大粗糙的手,指上伤痕累累,厚厚凸起的硬茧衬着袖口优雅舒展的花纹,对比鲜明而扎眼。复又抬头盯上他的脸。燕啸仍在笑,天真单纯如洛云澜也不见得能有他这般灿烂笑容。看他双眼下弯好似新月,眼底柔情似水,隐隐暗藏几分期待。斯时厮景厮人,良辰美景情郎,堵在喉间的拒绝话语便说不出口。
四目相对,一时鸦雀无声。
静默许久,洛云放这才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好。”
“呵呵……”燕大当家心满意足,直笑得见牙不见眼。仍是揪着他的袖子不放,侧身一步步牵着他迈下台阶,“那就叨扰了。”
掌心发热,手指蠢蠢欲动,指腹擦着精细的绣纹向上,想要再顺势去握他的手。
这一回洛督军避得利索,衣袖一收一拂,顺利挣脱。身形一晃,眨眼越过燕啸,负手立于小径尽头:“燕当家请。”
燕啸伸手想要再捉已失了时机。
技不如人呐。燕大当家是识时务的大豪杰,摸摸鼻子,若无其事起身跟上:“洛大人好俊的功夫。”
一路走一路看,月华澹澹草木葱葱。督军府燕啸过去常来,逛起园子比洛云放还熟。不一刻两人便并肩而行,谈兴颇浓的燕当家指东画西,对督军府中景致了如指掌:“那儿,从前住的是上任督军的十姨太。小娘们儿长得不怎么样,勾搭上了府里的侍卫,被上任督军一刀宰了。就在那边她住的院子里,看,封条还贴着呢。”
“这儿,上上任督军的夫人住这儿。老娘们脾气大,身边四个大丫头被她打死了仨,还有一个哭着喊着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