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静持觉得拒绝也不对,接受也奇怪。他将手放到桌下,躲了过去。
沈经理碰了个冷钉子,可他进退有方,顺势就将抽纸放到了风静持面前,说:“等会儿擦嘴。”
按铃唤来服务生,沈经理接过服务生手里的点菜单,连带一根短铅笔,亲自递给风静持。“想吃什么,就在菜名后的方框里打钩。份数超过一份,就在方框里写数字。别担心钱的问题,你吃多少都能找我现场报销。”
风静持想将铅笔和菜单一齐推向沈经理,不料——在竹篮里仰头乱瞟的司暇登时恶气翻涌——沈经理一把按上了风静持的手,还皮肤紧贴、严丝密缝,指节一屈便像在用指尖抚摸风静持的手背。
“别推辞了。毕竟,我得代替‘她’照顾你。”沈经理手一翻,就松松牵住了风静持的手。他挠了一下风静持的手心,朝他意味不明的笑笑,才收回手,安详等待风静持点单。
目睹此景,竹篮里的馒头狗只感到危机——避无可避的危机!
第 17 章
叹早茶时,茶楼里所有的点心分为六等:小点,中点,大点,顶点,特点,超点,小点一般要三五块钱,超点则可以达到十七八块。而南方的点心向来以小巧精致著称,那份量令人不敢苟同,所以一桌茶点摆下来,很费些花销。
风静持活到十八岁,下此等高档馆子的经验不是没有,却少得可怜。仅有的那几次还是司暇把他生拉硬拽过去,由司暇自作主张、看啥菜名顺眼点啥的,风静持担负的职责只有一个:吃。而且必须要吃得肚儿圆滚滚,否则司暇不让他离席。
可这回,轮到风静持点单,他为难了。须知点单也是一门混社会的艺术,你点贵了吧,怕坑了请客的人,惹上爱占便宜的骂名;点便宜了吧,若菜色寡味乏口、不上档次,又拂了请客人的脸面,导致双方吃得不舒爽。
风静持毕竟高中毕业才不久,虽然打杂时眼观鼻、鼻观心,业务能力突飞猛进,短时间内还是褪不掉学生仔的青涩,一碰上需要八面玲珑的社交场合,就有些发憷,不由得碍手碍脚起来。
“沈总……我不会点单,”风静持实话实说,将短铅笔放在了桌面上,“您点吧,我听您的。”
沈经理却道:“别不好意思,你吃不穷我。想吃哪个点心就点哪个,吃不完可以打包,我帮你提袋子。”
风静持记得,公司里的老员工跟他传授过经验:领导们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家伙,他们让你做主,其实是想让你推辞推辞再推辞,主动把权力还给他们,由他们定夺。
风静持知道自己不够圆滑、混社会需要格外小心谨慎,便将纸笔往沈经理面前推,坚持道:“沈总,您点。”
竹篮里的馒头狗极为满意。他朝沈经理暗吐舌头,在心里阴笑:热脸贴上冷屁股了吧!癞蛤蟆就别惦记着天鹅肉了,瞎折腾!
沈经理直接站起,绕到风静持身边,脊背一倾斜,就牵住了风静持的左手,在他耳畔道:“抓紧时间,一起点。”
馒头狗直接石化,黑眼睛瞪成了碗口大。风静持的耳蜗涌进湿热的气体,沈经理的另一只手又搭着他的右肩,掌下传来带有重量的温度,他惊讶而尴尬,躲闪着偏头,覆着眼镜架的碎发便一颤,落下纤细的一根,缠上沈经理骨节分明的手指。
沈经理的眼色暗了暗。他右手用力、摁压风静持的肩骨,语气温和:“我记得你是左撇子?怪不得这么聪明。这样,你带着我,用左手写几个字好么?让我也过一把左撇子的瘾。”
风静持摸不清老板的用意,但老板心血潮来、想用左手写个字而已,算不了什么。他重新持起短铅笔,在沈经理手掌的牵引下划钩、写数字,很快就把菜名后的方框涂满了一长串。
沈经理看上去很享受与风静持的“合作点单”,可风静持勾着写着,心中算着,突然顿下了手,扬起睫毛冲沈经理道:“沈总,太多了。会浪费。”
沈经理不动声色的抽出风静持手里的短铅笔,收回手,拈起菜单,转身递给一位服务生,再回座位。
两人静候,其间,沈经理带着独属于成年人的和馨微笑,悄然凝视风静持安抚小棕狗的动作。司暇从牙齿缝里发出呜噜呜噜的愤恨声,边躲风静持爱抚他的手,边窥探沈经理的容色神态——他一旦冷静客观下来,马上就有了新的发现。他觉得,他在上一世看见过类似于沈经理看风静持的眼神……有次,他应邀拜访铁哥们万敦敦与其娇妻的爱巢,吨爷很得意的将他刚满月的大胖小子抱给司暇看,那时,吨爷俯眼凝视他儿子的眼神,就有点儿像沈经理——沈若崇凝视风静持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