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沙沙,车辕转动时发出的声响随着马车越来越远也变的越来越淡,直到看不到人影,燕绥才回到了画舫之上。
燕管家早已撑着伞站在船边沿,“公子,您今日这般决定,会不会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呢?”燕绥撑着伞站在船头,看着富阳江上的越来越重的雾气,缓缓的道:“虽然说商场如战场,可也并非每一个身在局中的人都要染一身黑的。朱家那样的人家,能够出淤泥而不染这么一朵可爱的小花,我都觉得舍不得让她失望。”
燕管家惊奇的看着燕绥的背影,斟酌了半天的语言才道:“公子,朱小姐才八岁,等她到适婚年龄时,您的儿子估摸着都能满地跑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燕绥哭笑不得的道:“我是喜欢她,那也是因为她实在是个很有趣的小姑娘,以她的年龄,能够拥有这般心智和心胸,让我觉得很好奇。但我还不至于对个小孩子动心吧?”
燕管家尴尬的笑道:“是,是我想多了。主要是公子从来没对哪个姑娘这么特别过。”
“有吗?我不过是礼尚往来,跟她说了一句实话,也算不上特别吧。”燕绥不以为意的走向船舱。
燕管家跟随在后面,道:“您自个儿没觉得罢了。”
燕绥挑眉想了想,禁不住好笑的道:“就算有特别,也是因为她的确是个特别的孩子。”
二人进了屋,燕绥坐在方才的八仙桌旁吃了几口茶,才道:“就是不知道,我说的这番话,她到底信还是不信。”
燕管家就道:“是啊,其实她一开始对您说的那些,我在一旁听了也是半信半疑,并不全信的,只是没想到公子会如此的信任朱小姐。”
“我也有疑惑。不过直觉上我觉得她那样性子的人应该是看不上朱家的做法,所以那些种种的龌龊安排应该都是真的。”
“公子眼光精准,这些年来商场上的发展已经足以证明您的判断力了。”
燕绥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吃了几口茶才道:“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看看她会怎么办了。就好像她说的我们未必全信,我说的话,她也未必会全信,就但看她信多少,或者全不信,那我也没法子了。”
※
朱攸宁这厢坐在狭窄的马车车厢里,抿着唇不发一言。
百灵和画眉对坐在靠车门的位置,因朱攸宁凝重的神色,二人也不敢多发一言以免打扰到朱攸宁的思考。
朱攸宁现在的确如燕绥所猜测的那样,正在思考方才他那一番话的可信度。
她与燕绥的交情其实并不深。
若是李拓北的话,她是百分百相信李拓北的人品是不会害她的。可对燕绥她却不敢完全的相信。
她只能从燕绥如今的成就来判断,燕绥必定是个心思缜密、手段高超的生意人。
若真如方才燕绥所说的,他独自出来经商的年纪比她还小。到现在他也才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这些年来能将独自创造出一个商业王国来,燕绥的才能的确不容小觑。
她这个外嫩里焦多了一辈子记忆的尚且还要如履薄冰的过日子,时刻都在怀疑自己的头脑是不是够用,会不会下一刻就被人给害死。
而燕绥这样土生土长的纯正古人,却有这么大的本事,他的头脑心智就都非比寻常了。
所以朱攸宁现在很担心,自己不是燕绥的对手,会不会这是燕绥的的另一个手段,他所说的话是不是另一个圈套?
而且现在最难办的事,是回去要如何回话?
实话实说,告诉朱老太爷燕绥今日的话?
以朱攸宁对朱老太爷粗浅的了解来看,她这番话说出来,朱老太爷不但不会相信,反而还会觉得是她百般推诿,回去之后胡乱给一个说法想搪塞过关。
——毕竟先前她的确在朱老太爷的面前表现出过自己对此事的拒绝。
可是若不说,万一燕绥的话是真的呢?
万一朱家会因此而着了程家的道呢?
其实朱攸宁心里是愿意相信燕绥的。
朱攸宁一直都习惯在做事之前,一切都做好最坏的打算。
于她来说,朱家是仇人,朱家赔本不赔本都于她无关,甚至她的心里还存了一个理想,那就是有朝一日自己强大起来,推翻朱家现在这样变态的家规。
所以说在这件事上,她不在乎程家怎么对付朱家,在乎的却是在她以诚相待,真心交燕绥这个朋友之后,燕绥会不会骗他。
而这件事最坏的结果不是朱家被暗算。
而是燕绥欺骗她。
若是燕绥诓骗了她,且不论朱家如何,她是会失去一个朋友。
最最要紧的,是朱攸宁现在根本就想不明白程家这么做到是怎么安排的,到底将坑挖在了哪一步!
很显然,程家是与燕绥做了个圈套等着朱家来钻。
可是朱攸宁想不明白,程家到底打算怎么害朱家。
很显然,朱家打算狮子大开口的行为,对方一定会有所预见。
可是程家和燕绥都不可能肯定朱家到底是选择帮助燕绥,还是选择站队程家.
也就是说,程家的设计,是不论朱家怎样选择都会上钩。
问题就出在,他们到底如何让朱家上钩?
在她自己还理不清头绪的时候,朱攸宁不敢贸然与朱老太爷说实话。
她即便说了,朱老太爷不但不会相信,反过来还会怪罪她。到时候对她的影响着实不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