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沉默好久,终于点了点头。
这里面的钱,有些是他写剧本赚的,更多还是齐安东给的。
“你……”陈克庄气得捂住心窝,“你真的去当……去当……”
他说不出口,太难听了,他不能这么喊自己儿子。
陈衍意识里一片麻木,他既感受不到侮辱,也感受不到疼痛。
“是我们连累你?”陈克庄忽然想到什么,语速极快地问,“你是为了我们才跟他、跟他好?”
“不是……”陈衍闭上眼,他的眼圈渐渐红了,刚哭过不久的眼睛又流下泪来,“我是喜欢他,我是真喜欢他……”
他像堵了半月的水龙头一朝疏通,先是淅淅沥沥淌出点泪,然后汹涌澎湃地哭起来。
如果他说喜欢齐安东,是不是这件事里掺杂的“卑劣”就能少一些?如果他说喜欢齐安东,他爸妈是不是更容易接受?如果他说喜欢齐安东,陈克庄会不会相信他不是为了他们才和他在一起?
“我喜欢他……我喜欢他……”他不停重复。
他在餐厅里答应齐安东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在这种场面下说出这句话。
在齐安东家里,客厅、卧室、厨房,他说了不知道多少句“喜欢”,说得轻而易举、雁过无痕,却只有这一句戳人心肺,让他泪流满面。
像满屋的标本遇见一朵活生生的玫瑰,满天的风筝遇见一只飞鸟,满纸的谎言忽然掺杂一颗真心。
他这时也只不过借这句“喜欢”为自己解围,却突然彻底崩溃。
可能是他哭得太凶,让陈克庄心里对儿子的心疼压倒了怒火,他爹懵了一阵,然后不知所措地拍了拍他的背。
陈衍伸出手抱着他父亲,把所有的情绪都混在眼泪里赶了出来。
他哭得天昏地暗,本来大而圆的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细缝。
陈克庄抱着他,眼里又是悔恨又是茫然,他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场手术过了不知道多久,段如锦才从手术室出来。
“暂时脱离危险了,还要住院观察,病人尤其不能受刺激。”
陈克庄听了这句话,连连点头。他们在段如锦的病床边坐了一夜,到天快亮时他一脸倦容地对陈衍说:“你还是先走吧。”
陈衍愣了愣才明白他爹的意思,艰难地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你们的事……”陈克庄话说一半,也不知道怎么继续,只用一声叹息结了尾。
陈衍下到一楼,阳光灿烂,刺得他眼睛难以睁开。
他站在医院门口,像稻草人在守卫自己的田地,守到午后才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他成了他妈妈的□□。他要躲着自己的家人,最后只好买票回到北京。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路,到站了还像在梦里,分辨不出左右,也忘了要往哪里走。半途看见个女孩艰难地拖着箱子,下意识地去帮了一把,那姑娘说谢谢,看他眼神飘乎,又觉得害怕,赶紧走离他。
他走到大厅,觉得有人在看他,仓皇失措地到处张望,终于看到两三个女孩聚在一起,似乎在用手指他。
指着他的那只手像是掐住了他的脖子,他逃难一样往最近的出口跑去。
“坐车?”旁边有人问。
陈衍被吓到一样抬起头,他旁边竖着个牌子:出租车上客点。
“啊,嗯……”他连忙点头。
“快上去啊愣着干嘛,后面人等着呢。”
他急忙钻进打头的车里。
“往哪儿去啊?”司机问。
“往哪儿去?”他喃喃自语。
“您往哪儿走。”司机又说,看着他心里嘀咕,该不是个傻子吧。
陈衍一直在想自己要去哪儿,却想不起来,司机一直从后视镜里看他,让他惊慌。他终于想起一个地名,欢天喜地地报出来。
车开了很久,陈衍紧握着手,忍不住问:“怎么还没到啊?”
司机奇怪了:“您自己住哪儿您不知道多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