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在并州城中接到长孙晟派人送回的军报,得知摄图已在长孙晟的陪同下南下入关,不日即将抵达并州的消息,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当即决定于长孙晟陪摄图进入并州的当天,召集河北道行台文武群臣,摆足了上邦天朝的阵势,借以威服摄图。
然而,出乎杨广意料的是,长孙晟在陪同摄图步入晋阳宫正殿,看到杨广高坐于殿内,不曾起身迎接沙钵略可汗时,忙请摄图在殿口稍候,自己则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杨广近前,抱拳躬身说道:“请王爷移步殿口,迎接突厥大可汗。”
当着殿内上百位行台僚属的面儿,杨广虽然有些不情愿,也只得勉强应长孙晟所请,站起身来,迎向了殿口。
接下来长孙晟的举动更令杨广感到颜面尽失,自己盛陈威仪向摄图示威的计划完全落了空。
待杨广和摄图彼此在殿口相见行礼已毕,不等杨广开口将摄图让往自己下首落座,长孙晟直接就把摄图让向了居中的座位。
殿内登时哗然,以行台右仆射王韶为首,上百位行台僚属不约而同地把不满的目光投向了长孙晟。
长孙晟神色自若,丝毫没受到殿内众人对他不满情绪的影响,一路引导摄图到殿内方才杨广的座位上落了座,十分恭敬地躬身冲上施礼,朗声说道:“外臣长孙晟拜见大可汗。”
杨广头脑反应还算敏捷,眼见着殿内众人对长孙晟已起了不满之心,忙主动替恩师打圆场,也随着长孙晟向端坐于殿内主位的摄图拱手施礼,问候道:“大可汗别来无恙乎?”
摄图才略点了点头,杨广已顺势坐到了下首的客位上,向殿内众人吩咐道:“诸位且依班次近前来见过突厥大可汗吧。”
杨广一发了话,众行台僚属虽心存不满,也只得依次上前向摄图行了晋见之礼。
长孙晟待众人向摄图施礼相见已毕,挺身站立在杨广身侧,朗声向殿内众行台僚属宣布道:“突厥国沙钵略大可汗为表达对大隋天子的敬仰之心,拔冗专程亲赴长安,朝见我大隋天子,以实现大隋与突厥两国和睦相处之局面。接下来,晋王殿下将与大可汗议定此次赴京朝见的具体行程安排,大可汗驻跸河北道治下各州之时,还望诸位恪尽职守,齐心协力,确保大可汗早日顺利地晋京面圣。”
杨广唯恐在场众人中有人不服,忙附和长孙晟道:“长孙将军作为父皇钦命的赴突厥颁赏副使,受本王所托,邀得突厥国沙钵略可汗亲赴长安朝见我大隋天子,此为天下瞩目之一盛事,今日在场诸位须遵从长孙将军方才所说,各守职责,确保大可汗此行平安、圆满。王仆射及行台各部尚书暂且留下,其他各位可以退下了。”
待殿内众人遵命散去,杨广当着摄图和奉旨召自己返京钦差宦者的面儿,站起身冲长孙晟抱拳施了一礼,说道:“能邀得大可汗赴京朝见父皇,实乃先生所立大功一件。关于大可汗此次晋京朝见的一应行程安排,本王也想先听听先生的意见。”
长孙晟见杨广头脑敏捷,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领会了自己的用意,甚感欣慰,目视王韶,谦让道:“王仆射协助晋王执掌河北道行台政务,理应由王仆射来规划大可汗的行程安排,长孙晟遵命行事就是。”
王韶和张衡等人也从杨广和长孙晟师徒二人的对答中瞧出了些端睨,情知长孙晟欲故作姿态,以服摄图之心,遂不再推让,略一思忖,开口说道:“大可汗亲赴长安朝见我大隋天子,实属两国邦交之首屈一指大事,窃以为不可过于仓猝行事。据目下而言,须派出六百里加急驿传长安,向当今圣上禀明此事,再候旨行事。在圣上诏命未下达前,大可汗驻跸并州期间,一应关防、饮食起居等事宜概由下官统筹安排,布置。是否妥当,还请王爷示下。”
杨广不置可否,转过头来问摄图道:“大可汗意下如何?”
摄图实为被逼南下,此时心中尚牵挂着突厥国内的战事进展,也想多在并州住些时日,待国内战事见出胜负分晓后再动身赶赴长安,便冲杨广点点头,客气地答道:“一切听从阿纵兄弟的安排就是。”
当下,杨广主动让出晋阳宫正殿旁的侧殿给摄图来住,又和王韶、张衡、段达等人详细议定了关防等事项,才单独把长孙晟一人留在殿内,心有不解地向他问道:“先生此番实是设局逼使摄图南下长安,朝见父皇,对此,摄图也是心知肚明。而今日在这殿内,先生为何又要故作姿态,依君臣之礼相待摄图,如此前倨后恭、惺惺作态,有此必要吗?天下人会不会因此视先生为奸诈、虚伪之小人呢?我话说得有些重了,但确发自真心,请先生莫要见怪。”
长孙晟起身正色答道:“若换做是朋友间相交,确乎不应如此。但王爷须知,长年刀兵相见之敌对两国间交往,只可阳谋与阴谋并施,王道与诡道并行,方能收立竿见影之功效。当今数朝并立大争之世,塞外霸主突厥分裂为东西两邦,对我大隋而言,确是多年来从未有过之重大有利时机,而沙钵略作为突厥大可汗,倘若能逼劝其此次晋京向我大隋天子称臣,则北境之事庶几可一举底定矣。为达此目的,不拘于细枝末节,恩威并举,软碍兼施,某以为并无不当之处。只要我大隋北方边患能从此尽消,某即便受到世人耻笑,责骂,又何足道哉?”
杨广虽仍心存颇多疑惑,但受到长孙晟置个人毁誉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