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们送第一件佛像样式来时,宫中传来了李晟的死讯。
郑博比我早知道消息,当场便自城外赶回来,陪我入宫。在途中又陆陆续续地向我说起他探来的消息:听说韦欢和我打架当日,有人密告入值宰相,称李晟在路上勾连外官、图谋不轨。宰相自然是不敢自专,火速将此事报给了母亲和李睿。这样大的罪名,无论是与不是,总要派人去查,因此御前商定,命邱神勣前往鞠问。这之后便是废太子不愿被臣下鞠查审问、服毒自尽的故事。至于毒是从哪里来的,死时又到底是怎样情形,却无人知道。
我以为自己既早已知道李晟的结局,便不该难过了。然而真正听到他的死讯,却又觉得心里某处被触动了一般。眼泪默默地流出来,不多,却也不少。心里默默地发堵,不到心痛的地步,却也极不舒服。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这身体的亲哥哥、曾经做过二十年大唐太子的人的命。如今这条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去了,连具体去世的时辰都不知道。
我不知他死时是否安祥,也不知他死前有无怨恨,我只知道,他的命,曾比我和韦欢的命都重要许多。我生下来时,他就已是太子,我们这些幼年的儿女都随父母住在大明宫中,平日活动的地方,不过是紫宸殿附近,辇舆之类,都是多余,无论是大臣、外命妇或是内命妇们过来,都仗着年纪小,可以从容相见、想说话就说、不想说话就不说,礼节之类,亦不甚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