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眉神情如寒冰筑成,声线也异常冷冽:“道合天数,陛下红鸾星动,今年必有贤后。诸位良臣在列,贫道当为皇帝问天,测定新娘八字,若有相合,国丈当出位接花翎,以示上天恩典。”
台下一片寂然。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老觉得无眉走上紫薇台前,往我这边看了看。他停下脚步,举起手中的柱杖,小叶紫檀泛着黑透的光泽。
他沉声喝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道法无垠,拟我为尊——听我姓名,五帝司迎!”
我听得心里一惊,拉着玉兔道:“你听到他说的什么没有?”
玉兔望着无眉,满脸茫然:“五帝司迎,这是玉帝爷爷都做不到的事呀。”他茫然了一会儿便放下了,望那边看了好几眼,然后偷偷告诉我:“小无眉真好看。”说着,他念了个风决,平地狂风起,吹得人衣襟猎猎作响,紫薇台上跃起一丈多高的火焰,无眉立在那火焰前,将一封纸函投了进去。
片刻后,他手往火里一伸一捉,夹出一片完整的纸书。
其实这种把戏,我小时候看过,虽然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见到了。那时我不在台子前,而在作法的人身后,能瞧见浇火油的地方只有外面一圈,纸函是事先写好的,质地是黄油纸,事先过了一道水,再完完整整地放在正中。只要伸手抽手的速度足够快,便不会被火燎到,纸张也能完好无损。
但此时,林裕和其他的老大臣们都不知道这事,平地生出大风,在他们看来已经足够邪门儿,不用说见到一张在火里安然无恙的小纸片了。
我对玉兔叹道:“你可真捧场。”
玉兔不说话,抱着我一只胳膊接着看。
无眉将那纸函捞出来后,原封不动地递给了林裕。林裕先是对他拜了拜,让人迎着无眉坐去了一边休息,这才打开了信函。
他念道:“有女姣瑶,动爻双重阳,八月末余多,辰时旺夫子。生在高墙,有良家相。”
玉兔道:“谢樨,我听不懂。”
我安慰他:“没关系,我也听不懂。”
我们两个好似一对傻瓜,等着上面的人公布答案,等了多时没等到,却发现底下的人都像是听懂了,一点反响都没有。
林裕微笑着问道:“各位爱卿,我的皇后可在你们家中?”
他这话应该有些开玩笑的意思在,可我听了只觉得汗毛倒竖。过了好一会儿底下都没有声音,每个人都一动不动。
我有些疑心无眉这结果给错了。要测天命姻缘,还偏要定在皇城权贵中,符合条件的能有多少?
无眉却隐在人群后头,他身量矮小,坐下来后基本只能让人瞥见一个发尖。
我们等着,不多时,人群中终于挤挤攒攒地走出了一个人,前面的人自动让出一条道来,让他在紫薇台前、林裕眼皮子底下跪下了。
陈明礼跪在那里,双手高举过头顶,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查的颤抖:“是臣女。臣……接花翎。”
☆、新娘
陈家有个女儿, 我听说过, 但从未见过。凭我推测, 大约是已经出阁了。此时闹腾这么一出,最难做的无疑是陈明礼这个当父亲的。
帝王家夺人姻缘的事,前朝也曾有。当时是一位公主瞧上了一位已婚的司马郎, 不能做小,且不容心上人枕边有其他人,皇帝疼爱女儿, 一道圣旨下来命那男子连夜休妻,将即将临盆的妻子赶出家门。男子面对诛九族的悬牌,咬牙屈从了,最后青梅竹马的妻染上风寒, 死在了颠簸的路上。一尸两命, 男子从此形如走肉,魂飞天外,同公主一起不得善终。[1]
我分神想着这些听来的传说,瞧见林裕缓步走下,将花翎赐给陈明礼, 再扶着他起身。花翎用的白孔雀毛,上缚深红长绫,算作凤尾, 寓意是真凤感召。
再近些,就瞧不清了。陈明礼背对我们,林裕亦垂首低声说着些什么话, 大约又是同臣子和未来国丈客套的那回事。不多时,群臣出声恭贺,齐齐下跪拜首,陈明礼同皇帝站着钉在那儿,如同两杆苇草叶,在潮水般涌来的恭贺声中纹丝不动。
无眉站了起来,直直地向我这边看来,突然转身走了。好几个太监同侍卫追上去想拦他,都被他很不耐烦地挥手赶去了一边,连林裕的面子都没给,径直拂袖而去。
我对玉兔道:“一会儿你去接一接尚书大人,我留下来同无眉有些话讲。”
玉兔捏了捏我的手,答应道:“好。”
我摸摸他的脸,不放心地再嘱咐了一遍:“你有分寸的,是不是,小兔子?”
他很乖巧地点了点头,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准备往御前门外去等着。
玉兔没走出几步,回头望着我,眼巴巴地道:“那你要早些回来啊。”
短短几刻钟的事情,硬生生弄得如同长别离将至。果然人谈恋爱时会变得格外矫情,又腻又黏,我一瞬间产生了一点想把他揣进袖子里带着一起走的想法。
我压下这个念头,再摸了一会儿他的头,和他分开了,往无眉来时带我走过的那条皇城宫巷中走去。
无眉裹着黑袍子等在那儿,像朱漆宫墙旁戳了一截炭棍。
我还没得及发问时,无眉便开口了:“张此川在皇宫内。”
我愣了一下。
他盯着我的眼睛道:“我昨日为你们卜了一卦,那姓张的事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