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露洁今天第一次看到庄泽,就见他拖着行李箱下楼,顿时一惊,愣愣地盯着他:“叔,您,你要上哪儿去啊?”
庄泽将行李箱放在酒柜旁,一面转弯进了餐厅,一面回答:“去外地见几个朋友。”
“哦。”康露洁松一口气,丢下遥控器,跑过去,撑着餐桌和庄泽说话,“是不是为了我爸?”
庄泽:“算是。”
康露洁:“我爸知道你要去外地吗?”
小丫头还挺敏锐。庄泽垂眸盛粥,没有立即回答,她马上有了判断:“所以,我爸不知道啊?”
庄泽点点头:“还不知道。”
他坐下,康露洁也坐下了,两手交握在一起,盯着他:“叔,您是不是跟我爸闹意见不合了?”
“嗯?”庄泽询问地看着她。
她又是一片了然:“我就说呢,早上我爸那个样子……怪怪的,明显就不高兴。哎,叔,”她交握的两只手往前推了些,盯着庄泽,表情认真,“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反正我也没有事情,我也想帮帮我爸,您看,我也这么大了,有时候你们也考虑考虑我的用武之地嘛。”
庄泽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她,看了三秒钟,她就撑不住了,干笑两声,又不愿退步,只好把眼神收了收,盯着桌面:“叔,你当带我见见世面也行嘛……”
庄泽直言:“我早就答应过你,你爸爸有事,我不会离开——放心,我还会回来的。”
那点小人之心被无情点破,小姑娘更尴尬了,轻咳一声,不承认,也不否认,犟着嘴皮子继续磨:“那也让我跟你一起去嘛,我听说,我爸这样,有可能很快就全家被限制自由了,什么不能出国、不能出省,搞不好,连c市也不让出了,趁现在还行,你就让我跟你去吧。”
闻言,庄泽忽然发现,他过去真是小看这丫头了。
她哪里单纯天真,明明跟他爹一样,浑身都是心眼,犀利又能算计——她看准了庄泽要先斩后奏,想给老爹通风报信,又不想担这么个罪名,免得将来庄泽秋后算她的帐,就死皮赖脸要跟去,而无论她去不去,庄泽这下都不得不先给康司祺报一声自己的行动。
“给你爸打电话吧。”庄泽无奈,遂了她的心愿。
小姑娘立即掏出手机拨了号,电话一通,三言两语就把情况汇报了,尤其坚定自己要跟去的请求,到庄泽说话,已经没有什么可说了,只余一句:“康,你定吧。”
那边的天气似乎更恶劣些,风吹雨打的声音有些惊心动魄的意思,半晌,康司祺才回答:“你带着她吧,替我照顾好她。”
康露洁听了,一喜,笑嘻嘻地说:“爸爸,等我们回来!”
康司祺柔声回道:“好。”
这个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康露洁本该准备返校,如今却收拾了一小箱行李,四处奔走。她感到,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每一群人,也都忙碌了起来。庄泽带她走过好几座城市,有时候一座城市呆上一两天,有时候一天走了两座城市,见了很多人。
与康司祺不同,庄泽见人、谈事情,都基本不避讳她。有时候见完人、谈完事情,她表现出疑惑,庄泽还会跟她解释。此外,庄泽每天会和康司祺通话,起初通话气氛好像不那么好,庄泽沉默的时间居多,过了三四天后,就变得有商有量了。
这个过程里,她终于慢慢对父亲的事情有了一个相对完整的了解,算是拨开父亲本人不愿意替她拨开的迷雾,看清了他的处境,看清了庄泽的努力。
这时,起初跟来时带着的或好或小肚鸡肠的心思,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长大的感觉,比二十岁生日那天看着康司祺被带走的成长更具体的长大。
半个月后,她的开学之期早过了,一天,买机票的时候,她果真发现自己的身份证信息被锁定了。同时,康司祺那边来了新消息:夏志成案要准备开审了。
隔天,就有人亲自来送他们回c市。
“叔,如果我爸听你的,我们家是不是真的能平安?”飞机上,康露洁忽然问道。
这些天,她除了听讲解,从不问涉及“该怎么做”的问题。
然而话一出口,没等庄泽回答,她又自问自答了:“应该可以吧?花钱买平安,散财保命,这不是古来天经地义的事儿吗?这就是代价,对吧,叔?”
庄泽抿了抿唇角,且算是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