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知道这不对劲是自从摄影师说出那句“你们的真实并不外露,但全都摊开给了彼此” 开始。
贺忻开始想到以前的他,父母眼中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他无所事事地混着日子,漠然地与这个世界划一条分明的楚河汉界,别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还是继续惶惶度日,我行我素,招惹他,他揍,不招惹他,当空气。
而认识了李言蹊,他变得不一样了。
他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变化,不单单指x_i,ng格上,还有为人处世,或者是生活目标上。
也有某种东西在心底悄无声息地黯然滋长,好几次快要破茧而出。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胸口热得快戳出一个欲盖弥彰的洞。
他很快就要知道那是什么了,很快了。
或许早就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只是没有诚实面对而已。
“贺忻!”裘哥在一旁叫他,贺忻又猛灌了一瓶酒,撩起眼皮笑了笑,“怎么?”
“没事,我不就看你这回状态明显跟在滨城不一样了,想问问南溪这地儿是不是有洗涤心灵的效果?”
李言蹊说,“欢迎裘哥去玩,物价低五倍有余。”
“哈哈,那肯定啊,等我手头上事儿忙完了就过来歇几天。”裘哥转头看着贺忻,“哥问个正经点的问题,贺忻........”对方难得的正色道,“你真准备一直在南溪不回来了?论资源,论发展,论前途,滨城比南溪好太多了,我呢不知道你什么想法,就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一下,好多一时冲动的选择,到最后往往都会自食其果,不过你现在开心就好,谁让你还是男孩儿呢,有放肆的资本,哎,不说了,我也就是突然有感而发。”
贺忻往口袋里摸了一下,掏出烟来叼着,虽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明显在思索。
李言蹊转头喝了口酒。
没有当头木奉喝那么明显的痛觉,但还是感到了一阵迷茫。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依赖也是,不管他承不承认,贺忻现在如果说要走,不在这儿待着了,他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难过。
但发生这件事的几率,他之前却都忽略不计了。
直到裘哥一句看似玩笑的话,才打破了他心里粉饰的太平。
是啊,贺忻不属于南溪,高中三年,现在只剩一年半,他一定会走,如果不走,他们大学还能在一块儿吗?工作以后呢?
李言蹊以前以为自己是个对待感情没什么欲求的人,但后来发现他不是,他会因为一点小事吃醋嫉妒,也难免有贪求,难免自私地想要更多。
但他无法确定,贺忻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他从未斗胆跨过这一步。
说他怂他也认了。
“诶诶诶,小李,你这么喝会醉的。”旁边有人关切地说了句,李言蹊转头笑笑,却并没放下杯子。
他做事一向有分寸,还从没有这么想喝醉过,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醉吧醉吧,醉了就爽了,什么都不要想。
接着又是一阵觥筹交错,李言蹊默默拿过角落里一瓶未开的酒,咬开灌了进去。
从酒店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嘴里还不时哼着歌,三俩人互相搂着,都醉得不轻,李言蹊靠在墙上用围巾罩住脸,感觉腿有点软,脑袋里一片小金花,耳边因为眩晕嗡嗡嗡的响着,过了很久喧嚣殆尽,他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
他抬眼看着贺忻,轻轻笑了一下。
“你醉了?”
“嗯。”李言蹊说,“没醉过,但感觉不赖。”
贺忻把地上的包背起来,沉默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走,带你去清醒一下。”
李言蹊被他扯着往前跑,感觉对方也处于微醺状态,手很烫,直线跑得歪七扭八,激起了心里强迫症小人的强烈不满。
但是他醉了,头晕,拉不动贺忻这么大个儿。
贺忻不知道发哪门子疯,拉着李言蹊跑到了滑冰场,那是个天然冰场,不用穿冰鞋就可以滑,李言蹊刚被带进里面就猛地往前趔趄了一下。
贺忻却一溜烟滑出了老远,站在终点处朝他勾了勾手指,“塔哥,你太菜了吧。”
喝醉了的李言蹊经不起激,刷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甩了围巾,飞快地移动到贺忻身边,拽着他的胳膊原地兜了一圈,“服不服?”
贺忻眯了下眼,“不服。”
李言蹊又扯着他胳膊把他往前推了下,贺忻脚尖轻点,非常炫技地给他来了个倒滑,转身笑得十分愉悦。
这一场无聊的比试就在你推我一下我撞你一下中开始,俩人绕着冰场溜了一圈又一圈,彼此都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使尽浑身解数想从对方嘴里套一句“服气”。
他们脚步是乱的,脑子是乱的,一切都是乱的,只有彼此靠近时粗重的呼吸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