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绢衣会显得格外白,金线刺绣也格外华美。听见她的脚步声,两边房间里的女中都会恨得眼里出血吧。妒恨,比一般的恨更可怕。
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生下将军子嗣,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在前面等着。将军世子生母,还有谁的地位比这更高?就算御台所,也得对知保客客气气。松岛笑着把烟管丢回烟草盆,也该动身了,去御小座敷看看,知保……知保夫人该在那儿等将军大人驾到了。
松岛坐在镜台前,重新匀了匀脸上的粉。上了岁数的女子的确辛苦,时不时就要补妆,粉涂得再厚,时间久了也免不了裂开,露出底下的皱纹来。
再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松岛微微一笑,提起红笔点了点唇。她用的红也是昂贵的京小町——毕竟是大奥最有权势的御年寄,吃穿用度都是第一等的。
今晚也点上真朱色的红吧,难得的好日子。松岛对着镜子慢慢笑了。
松岛款款地迈入御小座敷,知保和松岛派去的女中正在房里等候将军家治。见了松岛,知保习惯性地起身,似乎想向她行礼。松岛满脸堆笑,忙忙地止住了知保。
按照大奥规矩,没诞育子女的侧室仍属女中,也就是使唤人。知保还没侍寝,怀妊的事八字没一撇,论身份,松岛还高一些。不过知保毕竟是第一位侧室,前途无可限量。想到这一点,松岛满面春风,忙让知保就座,表情举止十分和气。
知保有些不安地坐在上首,从发梢到指尖,处处能看出不自在。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就是算不上大气。松岛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两眼,脸上虽还带着笑,可那笑里透出些微凉意来。
确实精心装扮了。簇新的白绢衣,金线绣的蝶恋花?好兆头。满头乌发用象牙梳卷起,高高地堆在头上,衬得圆脸玲珑了些。松岛满意地点点头,三之间负责梳妆的女中手艺果然不错。
御小座敷上段已铺好了织金边的被褥,虽是暖意融融的春夜,也铺了厚厚两层。也许会热吧?看见松岛望着被褥出神,知保涂得雪白的脸上飞起两块红晕,头垂了下去,眼皮似乎有千斤重。露出小儿女情态,平凡的脸上倒添了几分可爱。
“知保夫人。”松岛特地选了推心置腹的语气。
“松岛大人请讲。”知保赶紧回应。
“下午派去的女中说了侍寝需要注意哪些了吧?”
“已经说了。”知保羞答答地说。
“会有清娘在一旁相伴,不过无须在意。代代侍候将军大人的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当然,除了御台所大人。”松岛笑着安慰,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只有御台所侍寝时不用清娘听床,算是一种特权吧。毕竟御台所是将军正妻,是大奥女主人。
“将军大人快驾到了。松岛要去御锭之口迎接,先告辞了。”松岛笑吟吟地行了一礼。知保忙着还礼,又有些慌张,像是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去迎接。
“知保大人只管在此等候。侍寝的夫人贵重,不敢劳驾去御锭之口。”松岛忙着解释。
“明白了。”知保点了点头,像是放了心。
又行了一礼,松岛缓缓走出房间。御锭之口就在附近,不用着急。
两只黑漆散葵纹食台,满满放着菜肴。烤鲷鱼、真鲬刺身、金目鲷刺身、豆腐蛋卷,还有竹轮虾、野鸭肉,最远处那味似乎是山药。将军家治心不在蔫地吃了几口。将军用膳有专人侍候,为他剔去鱼刺、把蔬食切小片,他只需机械地夹进嘴里。
都是吃惯了的菜肴,木木的没什么滋味。胸口闷闷的,似乎被咽下的食物堵住了。将军家治很想把手里的筷子丢得远远的,可他不能。如果当真做了,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菜肴滋味不佳。那么御膳所的仲居必须谢罪,轻则丢职位、削家禄,重则要切腹。
还有谁比幕府将军更不自由吗?别说一言一行,就连一颦一笑都要仔细。将军大人不能多笑,要保持严肃表情,免得失了威严,被下人轻视;而表情严肃又要有度,不能是怫然不悦,不然贴身护卫又得一起伏倒请罪,询问有何处侍候不周。所以将军只能面无表情,无喜无忧,像个木头人。
将军家治放下筷子,接过护卫递来的茶碗饮了一口。虽是茶碗,装的并非茶汤,而是晾凉的开水。用膳后饮开水也是规矩,奥医师说对牙齿有益。
千代田城里有许多规矩,每个规矩背后都有个道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道理?将军家治常在心中嘲笑。可他也最多只能这样了,嘲笑归嘲笑,需要做的事还得做。
比如,就算有百般不情愿,今晚也得去大奥,与那个陌生的女子同枕共眠。
那个女子叫什么来着?松岛喜孜孜地禀告过。似乎叫津田知保?只是寻常女中,年纪和他一样大。将军家治完全不记得知保长什么样,当日只是随手一指,一点也没注意。他当时被自暴自弃的情绪笼罩了——不是逼着他立侧室吗?好,谁都行。
醒过神来,将军家治也有些内疚。他向来不愿害人,可这样做,是不是害了知保呢?他淡淡地吩咐松岛,让她去问知保愿不愿做将军侧室。若是原有婚约,甚至有恋人,他绝不会勉强。松岛回来禀报,说知保被将军大人选中,激动地涕泗交流,没有一点不情愿的影儿。
被将军大人选中,有那么值得高兴吗?与别的女子分享一个男子,不会觉得煎熬吗?知保从没想过这些吧。比起做普通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