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旰天成就显得夏清醒一磐。他觉得一个头上裹着自毛巾的人,到了北京,决不会有好结果的。可他却很喜欢大寨的窑洞,那一排排新圈的窑洞,曾给了他很深刻的印象。尤其是晚上,那一排排、一层层的灯光,就像是一列列行进中的火车一样,很震人哪!于是,在回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他要扒掉—家一户的旧宅,建新村。
他一定要建新村。他是一个做大事的人,他要建的不仅仅是整齐划一的房舍,他要建造的,是一座有凝聚力的“新村”!那在全国,也将是独一无二的。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已经埋了很久了。
现在,它越来越明晰丁。他心里非常清楚,建排房并不是他的目的。首先,他要推掉马、王、刘三姓赖以生存的基础,推掉那一直妨碍着他的“辈份”。
宅子是人的基础啊。那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宅基,贯串了多少人的血脉故事在平原的乡村。盖房是联络情感的最好时机,那时候,不管谁家盖房,凡是沾亲带故的,都是要去帮忙的。你搭把手,我摔个忙,这么丝丝连连的,就一代代永远扯不清了。
那墙头上垒的并不只是黄土,那是时光,那是“辈分”,都是一姓一姓的粘连。在乡村里,那“辈分”,那扯不尽的粘连,足可以消解任何权威!那么,要真正树立起一种权威,就必须拆掉这些东西。宅基是藏人的.推掉一家一户的宅基,人就无处可藏了。到了那时候,房于是村里的:人赖以生活的基础就彻底发生变化了。
这些,马天成是不会轻易跟人说的。
他要在马家堡建一座理想的“新村”!
就在那天晚上,秀丫又到果园的茅屋里来了。
进了门。秀丫默默地说:“要建新村了。”
马天成说:“是!”
秀丫浣:”风琴死了……”
马天成突然说:“像这种人,死了也好。”
秀丫身上一寒,喃喃地说:“你太狠了。”
马天成淡谈地说:“羊有时候就得赶一赶,你不赶,它就不走。”
秀丫默默地说:“都是个人哪……”
马天成朝门外看了一眼,说:“你听一听外边,那声音就要求了。那是人的声音么?人到了一定的时候,也就不是人了。”
秀丫心里说,我怎么就喜欢他呢不管他干什么,我怎么就单单喜欢他呢!!
马天成冷冷地说:“脱!”
这年春上,马天成在马家堡组织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展览台。
在这个展览台上,最先展出的是王麦升的指头。
麦升的指头是在扒旧屋时用瓦刀砸掉的。在那段时间里,麦升精神上一直恍恍惚惚的。老婆死了,还是上吊死的。这件事,对他来说是有切肤之痛的。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女人了。
女人在的时候,也不显什么,就觉得她厉害,“强粮”。可女人一死,家就不像个家了。于是,女人的种种好处也就显出来了。女人个虽小,麻利呀!在家里总是丢耙拿扫帚的,喂猪、喂鸡、做饭,涮锅,每到夜里,那被窝里总是热乎乎的,你碰她,她还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