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是,他们只是不适合而已。”
钟梓星托着腮,心想好像什么事都能用不适合来解释。
不适合当子女,不适合当爱人,不适合当父母。
“其实他们之间的事对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你看,生活没有变化,我还是一直在家里,他们还是一样忙,我本来不该意识到变化的,只要听从他们的安排就好。”
“你那时候一直待在家里?你不上学吗?”
“还没到年龄。那时候我四岁。”
“他们……你没有保姆吗?”
“我想他们大概不知道不能让孩子自己待在家里。”
“o……k,说真的,他们……有点不负责。”
“噗,你这样说让我怎么接话?”
“呃,抱歉?那接下来我不说话,不对,我会注意的。”
“没关系,你敞开了吐槽就行!多愁善感的女主角会被观众打死的,说不定还会拿去糊墙,这么一想朕有点担心自己的未来……”
钟梓星说到最后切了中文,她心想教授诚不我欺,本来不是多大点事,就该找个人好好聊聊,她就是憋太久才……
才什么?
她微笑着按住自己不住颤抖的手。
“后来有天……我在家里发现了新的角落,是楼梯下的储藏间,门接缝很隐蔽,里面空间足够藏下一个人,所以你知道,我又一次藏了进去。那天他们离家之前都没有和对方说话,大概以为我被对方带去了祖父家……总之那天我在储藏间里睡着了。”
钟梓星闭上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外面已经是午夜,意识到这点我全身僵硬,害怕得不敢动——我想我闯祸了,没人发现我,他们会以为我失踪……冷静下来之后他们一定会指责对方弄丢了我。也许他们会很高兴能找到理由好好争吵一番。”
等钟梓星发现时,她已经不自觉用了嘲讽的语气。
那时候她满心自己惹祸的惶然和恐惧,她一直不怎么哭闹,因为她能感觉到妈妈不擅长应付那样的她……然后她会选择躲开自己的女儿。但那一刻,她害怕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连滚带爬地扑出储藏间,她想她是最糟糕的孩子——
月光洒落客厅地面,她看到两双鞋整整齐齐摆在鞋柜里。
尽管她已经很久不再缩在角落里寻求安全感,也不会畏惧那个庞大的世界,可每每回想起那个夜晚……钟梓星仍然克制不住地想要大笑出声。
月光投落在钟面上,指针的阴影分割出一格格时间,她站在客厅里,茫然许久,终于理解了那个明显的事实。
“他们没有找我,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我不见了。”
她明明是不知道她看到的场景意味着什么的,这些推断都是她很久后在回忆中慢慢补完,可当她看到那两双鞋时,她像是看到鬼怪一样忍不住后退,尔后抑制不住地,感到难过。
“其实想想看也可以理解,他们那时候正忙着离婚,忙着推卸责任,忙着处理丑闻,而我一直都很乖,不会给他们添麻烦,是他们都想争夺的乖孩子……”
钟梓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他们辩解,或许是因为她习惯了。她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告诉自己父母都有他们的苦衷,告诉自己他们也只是第一次当父母,甚至没有经过考核呢,犯什么错都可以理解……这样告诉自己,好像就可以重新信任他们,相信自己是和所有人一样幸福的。
她不想继续说下去了。这只是她的感受,在他人看来无法理解而且莫名其妙的感受,有什么值得为此怨愤的呢?她已经够幸福了。
“离婚后妈妈就带我去了南方,因为继续待在那座城市对她来说是一种羞辱。但她没有太多精力陪我,所以我上学后就开始住校……我认识了很多同龄人。”
上学前一天,妈妈带着她从家走到学校,告诉她回家的路,需要注意的危险,红灯停绿灯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她一条条记牢,保证自己是个乖孩子,第二天踩着时间一路走到学校,兴奋又骄傲,想着回家后能得到妈妈的夸奖。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钟梓星其实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天放学,她和同学排列成方队走出校门,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等在校门外,她新认识的朋友们一个个欢呼着跑过去,融入那片杂乱的海洋。
她站在人流里,愣愣地,像是基岩海岸边的礁石。
为什么呢?
“你爸爸妈妈呢?”有人注意到她,大声问。
“他们……让我等一会。”她说。
在下一波混乱里,她挤开人群钻出去,机械地回忆回家的路,她想她……她……她并不特殊。
她只是和别人不一样。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遭遇有多特殊,她只是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
在她生活的国家里,每年离婚的家庭超过百万,总会有人和她有相似的处境,有共同的不解和恐惧,但这有什么用?哪怕知道有一千一万人与自己同病相怜,孤独也只会传染,不可能抵消。
“然后是跳级,按部就班上学,不过没什么朋友。初三时妈妈忽然开始咳嗽,检查之后她被接回祖父家,我因为要中考留了下来……一年后去参加了她的葬礼。”
说到这里,钟梓星机关枪一样的语速终于放缓。如果彼得想的话,这时候他完全能插上一句,但他只是看着钟梓星,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岑寂而静默,像是落在遥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