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没灰也没伤的人现在冷静了,想想刚才下手确实太狠,终于有些过意不去,迈步走到这边,和狼狈至极的人并肩坐在地上。
“这种事你总是比我懂,那你和我说说吧。”
“哎呦喂,哥刚挨一顿胖揍,现在还要给一个军校政治科第一的人讲政治,没人性啊…”
“我还有劲,现在还想揍你一顿。”
“哎你什么时候这么厚脸皮了蓝河!”
“跟你学的。”
“……”
叶修还想贫两句,以为打一架蓝河心里还能舒服点,没想到这么一扭头,发现身边的人眼睛依旧是红的,眼眶底还多了一条晶莹的线。
想到这双红得吓人的眼睛,一半是因为这荒唐的命令,一半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喜悦和心疼就这么勾肩搭背地来了,一时间叶修也没了再说笑的心情。
“太正经的解释我也不会,毕竟这事儿不是我策划的。只能说,你们的人想杀我们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的人自己不团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这样。”
“驻扎在皖南的新四军和八路军有九千多人,日军还站在中国的土地上,就这么赶尽杀绝,于我们何益!”
“呵,我们算什么,为什么要考虑我们的利益。对政客而言有利就够了。”
太见骨的回答,总是能带来片刻沉默。
“那你们为什么不趁包围圈还没有形成,抓紧时间渡江。”
“哥可想呢,可是这事儿哥说了不算啊。刚才不是告诉你了,这不光是因为你们,我们自己人,也是有各自的算计的。”
涉及到这些,蓝河已经不想懂了。对于他来说,这就是结果,他会收到围困、屠杀新四军的命令,叶修也会带着他的军队反抗,最后流在皖南的血无论是谁的都没有意义,总之都是中国人的。
有的父母会在孩子小时候讲童话故事,让孩子们相信童话世界和现实一样美好,最后的结局善良的人会长命百岁受人尊敬,邪恶的人会罪有应得自食其果,相爱的人总是可以在一起,大地总会回归和平。等到孩子长大了,他们自己会看到故事的后一半,看到那些不遂人愿的情节,看到这个世界和童话的区别。
蓝河就像是那个忽然间明白童话和现实是两回事的孩子,双眼怔愣地看着不知名的角落,沮丧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呀转,忍啊忍,终于忍不住一颗一颗掉下来,掉到地上映出半片圆月的影子。
叶修很想伸出手臂揽在他的肩上,最终没有付诸实践。
“蓝河,跟我走吧。”
被邀请的人呼吸一窒,抬起头看着四角亭外那轮满月,眼眶的泪改变了航线,顺着眼角、糅合着清冷的月光,悄然拉成漫长的生命线。
许久,那双眼睛放弃了月亮,闭上再睁开,始终没有回到邀请人身上。
蓝河没有说话,自己走了。
国共双方的对峙局势从民国二十九年的年底持续到民国三十年的年初,紧张气氛日益浓重,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刻。
一月四日,皖南新四军终于开始北移。叶修带领一个加强团走在大部队的最后,保证着队尾的安全。而与此同时,这九千人的部队周围,潜藏着将近七个师的重兵,已经举起了满载弹药的枪。
“位置。”
“距离最近的渡口还有十公里。”
“伤亡情况。”
“阵亡累计七百,重伤三百,轻伤五百。战斗人员两千人共计左右。”
“好,在这里暂时休整,把重武器都留下,咱们准备渡江。”
“是!”
这是皖南新四军与国军开战后的第六天夜里。开始时九千人面对八万人,现下部队被打散,叶修带领的三千余人,需要逃脱将近一万人的穷追猛打。装备差距使新四军减员严重,除去战死的,因为弹尽粮绝没有药品和食物而死去的人每天都会上百。
纵然叶修再有本事,如此绝对的差距也不可能被逆转。强弩之末,能够活到现在的人无非是撑着一口气,想看看这自相残杀的戏码会唱到什么时候。
最初国军军委给新四军制定的渡江路线,是由云岭向西,经南陵、繁昌渡江北上。这条路线其实是最安全的选择,首先从自身力量来看,新四军战力最强的一团和二团可以护送直属部队,而且他们面对的,也仅仅是附近国军的一个师,即使真的打起来,也未必会占下风。其次,繁昌防线的另一边是日军,人数也不多,无法对新四军构成威胁。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国军还是日军,在这条路线上都无法阻止新四军渡江。此前多次来往的经验,和江北岸的接应部队,足可以确保直属部队的安全。
但这条路并没有成为新四军的选择,起码最初可以选择的时候,领导层没有垂青。
对此叶修也知之甚少,他毕竟是被调过来的,没有什么人脉基础,上面出了什么事也无法打听清楚。此前他只听说决策层有矛盾,却不想渡江计划被搁置这么久,能全身而退的时候没有动作,等到国军开始包围,才做出了渡江的姿态。
决定要走的时候,其实还有很好的选择,比如云岭。
镇江茅山根据地,是新四军和游击队长期活动的地方,有着很深厚的群众基础。部队从云岭出发,经过宣城到郎溪,再到溧阳,就可以进入茅山地区,然后渡江北上。战斗开始前几天,大部队中的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