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放手,如果喻文州的生命在抢救的某一刻消失在手术台上,黄少天的后半生会永远活在遗憾和悔恨之中。
因为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竟不能守在他的身边。
万幸的是这么残忍的事并没有发生,至少现在没有。
他轻手轻脚地靠着床边席地而坐,看着清冷的月光拂在爱人苍白的脸上,看着氧气罩随他微弱的呼吸上下浮动。他突然有些佩服古往今来将生死看透的人,也有些嘲讽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不太敢想怎么去随意放弃掉生命。这个时候无论在他眼前出现什么,都比不得喻文州跳动的脉搏,和起起伏伏的胸口。
他非懦弱,也承认做不到豁达,此刻他只愿意靠在这里,用一侧的脸贴着喻文州的手,感知爱人存在的温度。他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贪恋生命中与喻文州相爱的岁月,惧怕喻文州在他眼前的离开和死亡。
黑暗中归来,黎明前分开,真就如幽灵一般,遇不得阳光和白昼。
楚云秀在病房门口停下,尊重医嘱,她没有被允许进入,只是小声和站在她身边、重新穿起白大褂的蓝河交流,方知喻文州中枪的部位距离心脏只有一寸,现在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这次的营救情况怎么样?”
回到蓝河自己的诊室,两人才有机会交换城内城外的情报。
“原本很成功,可是孤舟意外受伤,我们只能将全部的日军歼灭,保证他们回到南京的安全。”
“可以确定,知情的人都死了吗?”
“南京这边叶修会去做进一步确认,昨天与我们遭遇的,共有一百二十名日本士兵,加上宫本雄一和他的副官,一百二十二人全部确定死亡。我们也检查了宫本雄一的随身文件,没有留下与孤舟有关的东西。”
“营救队员有伤亡吗?”
“牺牲九人,没有重伤,现隐蔽在山里。”
“那就好。特高课和政府这边我也会抓紧调查,看是否还留有孤舟身份暴露的证据。你最近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在医院保证他的安全。”
“我明白。”
“想必你也知道夜雨的存在了,他不能够公开露面,只会在夜晚潜入医院保护孤舟,没有特殊情况,他不会主动和你有任何交流,你只要确保没有人发现他就行。”
“每天晚上都会来么?”
听起来着实是一件既危险、又辛苦的事。可蓝河这一问,并不表示惊讶和怀疑,更多的是难过和感动。这个中情由变幻,楚云秀未曾经历,他却是亲身见证的。
心意相通,却是在生离死别的时刻,即使是一个旁观者也会一言难尽吧。
不知为何又想到叶修,仿佛肩头还披着昨晚带有烟草气味的外套。
“是,每天都会。”
楚云秀抬手挽了挽耳边的发,用零星的小动作掩盖着自己的悲伤。
黄少天于第二个夜晚再次归来,喻文州却在第三天的白昼醒来。
眼前的世界没有沉睡之前看到的爱人,阳光灿烂的一整天也觉得索然无味。他只记得刀枪混战之中,黄少天向他冲来,他对他笑,念出他的名字。
那一瞬间真的很满足,他觉得他要死了,死之前的最后一眼,还可以看到爱如生命的人。
而今他侥幸留了下来,回想闭上眼睛倒下之后,耳边一直存在的温热气息,还有额头上的暖意和对于他名字的碎念,还是很庆幸,可以重见世界。
他重新闭上眼睛,有些期待未知的黑暗。
待到深夜,那个熟悉而疲惫的身影出现,他努力抬起手臂抓住了附下身、小心翼翼亲吻他额头的爱人。
“少天。”
那大概是黄少天这一生听到的最动听的情话,仅是短短两字,却足以长情一生。
他的第三次流泪,依然是因为喻文州,为了那突如其来的、真实到不敢去回应的欣喜和重逢。他的脸轻贴在他的颈窝,用滚烫的泪和哽咽的声音,回答他的爱人。
“我回来了,文州,我回来了。”
真好,有生之年再见你。
他看不清楚喻文州的微笑,却毫无犹疑地回以浅吻。
他们看不清楚将来的命运,却无所畏惧地报以牵手并肩。
冬季肆虐之时,他们不知道春是否还会来。既然春天与爱一起回来,他们不介意拥抱地更紧一点。剑与诅咒终究不曾分开,能将他们分开的y-in阳两隔,也终究没有舍得去毁掉这份诚如金石的情感。他们会在余生的每一天,尽全力活下去,一直到真正可以面对阳光的时刻,手中的剑和诅咒都隐于沉寂,以普通人的身份,享受平静的幸福。
若是不能,也就此约定同去同归。
漫长的康复时期,竟然成为了自喻文州到南京潜伏之后,与黄少天拥有的最快乐安逸的时光。黄少天这个急性子的人,在照顾喻文州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异常积极毫无异议,就像一个贴心周到的小护士,尤其是从医院搬回住宅之后。
用叶修的话说,叫恋爱可以让一个人没有原则。
早晨七点,黄少天爬出被窝,三分钟刷牙洗脸整理好一头杂乱的头发,冲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饭。
喻文州只能吃白粥和原味的面包,最多加一些水煮的青菜。于是黄少天做饭也就只做一种,和他吃同样的东西。他看见黄少天吃着白粥青菜,便说你给自己做点别的好吃的,实在懒得做可以叫人去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