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的尸体裹起来。高仑不知为何,竟亲自送尸体出去,老庞的哭声蓦地响起,苍老绝望的悲号丝丝入扣地穿进一门之隔的房中。
眼前的瘦小军官看了林积一眼,狭窄的额头上竟也落下汗来,突然放下钢针,劈手拉过椅下的马蹄形铁圈,猛地撩开她的旗袍下摆,将两只铁圈按在她的双膝之上。
电流声滋滋响起,林积知道或许声音并不大,但那微弱的声音钻进骨骼血肉,炙烧着震动大小神经和骨髓血流,全身几乎沸腾地轻微痉挛起来,幼年时晕船的感觉被疯狂地放大,每一个细胞都被撕开翻搅,调入血气焦糊的昏暗痛楚。全不由己,林积说不出话,眼前乌黑一片,她挣了一下,恍惚听到自己遽然哭出了声。
门外静了一静,高仑迅速推开门,大步跨过来,抬脚冲着那小个子军官的胸口猛踹了一脚,低声怒吼道:“没长心的东西!忘了前面那个是怎么死的?丢开!”
军官慌乱丢开铁圈,“处长,我这也是着急……”
林积昏昏然无力抬头,心里却渐渐明白过来。果然高仑又走了出去,门被留了一个缝,尖锥重新刺入指尖,林积全身仍剧痛酸软,尤其腰颈如同火烫,头都没能抬起来。军官急得高高抬手,一耳光尖锐地拍在耳畔,但她已经叫不出声,耳边滚烫,只能听见老庞仍然在号啕。
高仑笑道:“还值当三少亲自来?”
走廊里亮着点灯,大概接触不良,灯光摇曳晃动。老庞哭得喘不上来气,昏聩的眼中不断滚下黄浊的泪水,关霄摸出手帕来递给他,冲高仑挑了挑眉,“不过因为这是朋友。高处长,有话直说。”
高仑点了支烟,“三少对旧友情义拳拳,甘冒不韪,佩服。但里头那是大小姐,再给我八个胆子,也不敢跟三少直说。”
关霄慢条斯理道:“我倒没什么,只是奉劝高处长还是留条退路。”
“怎么?”
他懒洋洋指了指楼梯口,“我姐姐有多少心眼,高处长也是清楚的,就算没有救兵,大臻不也刚给楼上送了几十万?”
几个军官帮着老庞把尸体送出去,行动间露出门缝里的一片黑暗,关霄随意看了一眼,移开目光,慢慢戴上漆皮手套,笑道:“故此,高处长倘若真弄出人命官司,我看刘厅长也不敢保你。”
高仑抱臂道:“那是自然,多谢三少好意。这次三少还是背着王部长来的?”
关霄知道他的意思,展眉一笑,“家里的长辈马上就要走了,就剩这一件事情逼得紧,我是做小辈的,再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好拂了面子,是不是?”
他三两句话把曹祯戎拖下了水,高仑神色一变,比了个手势,副手便把门关上。里面隐约的衣料窸窣声霎时被截断,林积只听到高仑最后说的半句:“今日曹公……”
说到底,高仑也拿不准她是不是真的跟革命党有往来,但他手头的把柄只有蒋家的汇票,林积硬接过去,其余的他也不好猜测,她最后剩下的价值也只不过是再刺探关霄一次,好在关霄没有露出破绽。曹祯戎肯出手帮忙,她便又躲过一劫。
高仑亲自送关霄出去,关霄接过他点的烟,烦躁地把烟衔在唇间,迈开长腿上了车。车子向前开了一阵,转过街角,他降下车窗把那支烟丢了出去,硝烟味的空气蓦然涌了进来,他这才打了个招呼:“曹伯。”
曹祯戎神色淡淡的,有些不豫。他自以为最不会看错的两个人,偏偏全都看错了。林积从没求过人,却偏偏向他开口,关霄从来是富贵闲人,却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曹祯戎无意过问,只随意说道:“庞秘书手里的东西妥当了?”
关霄却像全没听见,把手肘撑在膝盖上,上身前倾背对着他,许久一动不动。他终于心里一软,拍了拍那年轻人宽平的肩,冷硬的肩章划过粗糙掌心,关霄一下子低下头去,抬手挡住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想打爆我狗头的小朋友请看本章提要
☆、不是肋骨
那盏灯关了,室内归于黑暗。军官把林积的手解开,在桌边放下食水,似乎有几分歉然,在黑暗中站了一会才走。林积便在水泥地上躺了,起初觉得冷,时间一久,也就顾不得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一片混乱,连人影都没有,全是纷纷光色撕扯挪移,像虾红色的晚霞。
又过了不知多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那瘦小的军官把她扶了起来。林积端起水碗抿了一口,哑声说:“我自己走。”
军官只好站开,见林积缓缓蹲身,仔细踩进沾灰的高跟鞋,站起来定了一定,又拿起掉在地上的风衣,这才动身,连忙走在前面替她开门。林积走得很慢,上了几级台阶,问道:“是谁帮忙?”
这颐指气使的气派毫不为境遇转移,军官说:“……曹公。”
“亚洲饭店?”
曹祯戎就下榻在亚洲饭店。军官只好点点头,林积再不说话,走上台阶,这才发现这地方离大臻并不远,就是关霄工作的那栋大楼,只不过是地下室。
外面似乎要下雨,天色苍黄近褐,几乎叫人怀疑是不是雨季泛滥的黄河水悬在天上。一个老妇人穿着深灰棉袍,背对他们,执伞等在阶上。林积低声叫道:“刘妈。”
她穿的是一身墨绿丝绒旗袍,刘妈是老眼光,从前总觉得林积穿衣行事都出格,就喜欢她穿这样的衣裳,后来林积果然慢慢地不大碰洋装西装了,她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