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乎凝窒,落针可闻。
幽幽檀香不绝如缕,笼罩着古朴而凝重的重重摆设。展逸感觉自己被热出微微的汗意,悄悄朝孟临卿使了个眼色,但对方选择视而不见,仍然保持着泠淡而疏离的神情,再无多余的言语。
皇帝竟也不恼,甚至还有些惊喜,低沉的嗓音包含着苦苦压抑的期待和激动:“怜儿,是你,对不对?”
孟临卿似乎被这熟悉的呼唤震住,心里只觉抗拒,他避开皇帝热切的目光,语气冷硬的说:“展怜已死,如今我之名字是孟临卿。”
这话无疑已经承认他便是当年的皇长子。
皇帝心中连日来困扰于心中的问题终于得到证实,一时之间,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包围了他。堂堂一国之君,竟因一句话而激动得湿润了眼眶。
他伸出双手按住孟临卿肩膀,孟临卿身体微晃,本想避开,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他鬓角发白的发丝,终是忍耐着僵在原地。
当年他的母亲每每提及皇帝总是郁郁寡欢,连带着他也不太喜欢高高在上的父皇。但父皇对他百依百顺万般宠爱也是出自真心。
人非草木,他又如何能够一点感觉也无。
骤然见到本以为不在世上的儿子,百般言语,难描心中复杂情绪。
皇帝怔然而立,只觉高兴之外又有无限怅惘失落。是为了这些年错过的父子天伦时光,也是为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拒绝和冷漠。
不知道这些年展怜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已舍弃当初的身份,以一个陌生的名字,陌生的姿态来面对他。
“怜儿,是朕当年无法及时解救你,让你独自在外受苦,你是否在怪朕?”
孟临卿眸光寒意逼人:“我说过,我已不是展怜。”
“是……朕知道,你是孟临卿……”皇帝喃喃回应,声音暗哑,心中的苦涩压抑不住。
眼前之人,墨发红衣,面容俊美,神情倨傲。
曾经魂牵梦绕的容颜仿佛近在咫尺,是心向往,是神寄处,是此生永远难忘的挚爱。
望着他,只觉得感慰又怜惜。
他的皇长子从小就并不怎么与他亲厚,今日再度相逢,看他眼神,便知道与自己更陌生,更遥远了。
现在皇帝心里第一念头不是询问他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回思之后,只觉得事情充满蹊跷,他要知道到底是谁害他如此。
“临卿,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皱着眉头问道。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今天首次破例,可见情绪之激动。
“这话才是我要问你的!”孟临卿向前逼近一步,黑澄明亮的眼眸泛出森森的寒意,仿佛最恐怖的风暴正在酝酿,说出口的话更带着严厉的指责:“你真的相信我母妃会纵火自杀?这么多年了,你竟没有怀疑和猜忌,迟迟不再翻案,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坚定地认为她会去做这种傻事?”
皇帝的表情刹时变得不自在起来,似乎内心深处的隐痛被人毫不留情的剖开,他有些烦乱和恼怒,但令他如此揪心的是最疼爱的儿子,是以无法冲他发怒。
他之所以没有再调查下去,一半是因为当年宗人府审出的结果毫无破绽,还梦轩幸存的宫人一致咬定是淑妃将自己反锁在房内点的火,一半则是因为他太了解她了。
他亦愿意相信孟若瑶不是那种心性柔弱的女子,只是再怎么坚强的女子,一旦心里装了某个人,就会变得容易迷失,容易受伤。
他深知其中的隐情,却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个难以接受的秘密,哪怕面对儿子质问的眼神,张口却是无言。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可知道是谁做的?”
孟临卿沉默着没有回答,只将视线投在对方放在自己双肩上的手上。
皇帝有些失望的收回双手,继续道:“原先朕也以为当年之事没有错审,如今再见你出现,便知所有证据至此翻没。朕答应你定会好好彻查此事。”他将目光转向展逸:“一月之诺已过去大半,你出宫在外这些日子,可有何进展?”
展逸面有歉意:“禀父皇,目前仍在调查之中,儿臣确实觉得有一二件事情存在疑点,却苦于没有证据,除此之外,尚未有重大发现。”
“朕会多指派人助你,你要抓紧时间办妥此事!”皇帝威严下令。
展逸躬身作辑:“儿臣尊旨。”
“不必。”孟临卿突然开口断然拒绝,皇帝方才欲言又止的表现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如今在他看来,是谁都不可信:“此事我会自己调查清楚。”
“这……哥你……”展逸面露迟疑。
皇帝收敛了情绪,望着孟临卿,再三审视,终是允了下来。
孟临卿不愿与皇帝父子相认,皇帝也不能勉强他。现在在他看来,只要孟临卿肯留在宫中,不管他提出什么条件自己都会尽力满足。
孟临卿见皇帝已亲口答应,不欲多说,淡然告辞。
皇帝虽然心中万般不舍,也只好先让他以太子之好友的身份回东宫住下,并下旨命人好生招待,礼遇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