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无恙。”
小桂缓步向僧人走去,他淌过忘川河,度过奈何桥,周身是荧荧烛火,灼灼红莲,他眼里盛满贪嗔痴恨,他长久沉默,于神佛罗汉,不过是弹指一挥。
“她死了,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你,爸爸。”
袈裟僧人不为所动,似古井无波,他越过殿中求神庇佑的万千痴男怨女,向一棵葱茏的菩提树行去。
“孽债三千,此生此世,不能偿还十一,施主命中,莫不如是。”
寻寻觅觅多时,小桂才知道,他的母亲年轻时受一行脚僧引诱,二人私相授受,直至垂髫少女腹中小郎已许大,事态败露,才知晓情郎原是佛祖座下的受戒弟子,贪恋女子美貌不过是如同一时贪恋酒肉,自己只是他的一场修行,绝望中将之告入牢狱。十月怀胎,日日受讽刺讥笑,夜夜以泪洗面,终于在生产之时,难产而逝。
经年后,生身父子详见,诱骗母亲的淫僧,已轮回成了跳脱俗世的善人,千般因万般果,普的谁渡的谁?却不过是自己罢了。
“我是你种下的果,我不欠谁的债。”
“施主自有施主的果报。”
“既然如此,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让我到这世上走这一遭呢?”
“碧落黄泉,人间便是你的地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桂于满天神佛的注视下,生生笑得落泪。
九七年,芳菲三月天。
公园沙地上,几个壮实的大孩子正在轮番踢打一个匍匐在泥尘里的瘦弱孩童,他像只脏兮兮的奶猫一样缩起手脚弓着背脊,在拳jiǎo_jiāo加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只埋着头颅苦苦挨受。
彼时不过六七岁光景,胳膊细如树木抽条的枝桠,决计打不过这些身强力壮的孩子王,阿男只瞧一眼就知道是要吃亏的,因此紧赶慢赶地硬将辛加拖走,还得时刻小心,不让那几人注意到他们。
辛加在茶餐厅里坐不住,大人们忙得陀螺似的飞快打转,卡通片也没有心思看,吃饭的顾客总是要换台,他也不哭闹,站在柜台后仰脸瞧着妈妈。
点单的顾客瞧着这孩子,心都化了开去,同老板娘说道:“给他个糖吃吧。”
辛师奶肩膀上还夹着听筒,右手飞快地在纸上写画,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元钱递给辛加,“自己到小卖部买泡泡糖去吧,剩下五毛钱要还给妈咪哦。”
她不曾想过,这样普通的一个傍晚,普通的一个须臾,竟成了她终生自责不已的过错,若有人可令时光倒流,要她赔上性命去挽回那一刻也心甘情愿。
辛加提着一个白色的小塑料袋,里头装着无可颜色各异的圆滚滚的泡泡糖,剩下的钱他放在裤兜里,揣得牢牢的,绝对丢不了。他飞快地跑到公园,悄悄靠近那个嘤嘤哭泣的孩子。
这孩子只以为欺负自己的坏蛋折返,马上抬起头来警惕地望着来人,像一只乳齿都没长出来便急着张牙舞爪的小猫,一面威吓对方一面往后退缩。
辛加抬手擦一擦他脸上的污渍,混杂了泪水唾液还有干涸的血迹,“哎呀,好脏啊,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辛加,今年七岁,读二年级啦。”
那孩子用袖子在脸上乱七八糟抹了一通,只比方才还要更像一只花脸猫,“我叫桂思淳,读一年级……”
辛加嘻嘻笑着,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打算同新交的小朋友分享泡泡糖,却不料屁股底下硌着个硬实的东西,嘿哟嘿哟掏出来一看,是一截折断的塑料竖笛。
对面的邋遢猫“哇”一声大哭起来,伤心道,“我的笛子……明天、明天,李老师要批评我……”
“哎呀,哎呀。”辛加也慌了神,他身旁除却小松,是没有哭鼻子的小伙伴的,他自己也只有关起门来才哭,只怕别人看见要笑死他。辛加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学着妈妈的样子安慰这孩子,嘴唇轻轻点着那脏兮兮的头发,还有那淌着泪的脸颊。
这招果真奏效,孩子不哭了,依偎在辛加怀里抽抽噎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辛加趁机扭头,将亲到嘴里的沙子“呸呸呸”吐出去。
“我可以,我可以……”孩子哭势未消,小肩膀仍一抽一抽的,“吃一个泡泡糖吗?”
辛加打开塑料袋,犯起了愁,两个人,五个糖,怎么分呢。他展开孩子紧握的拳头,“蓝色的给你,紫色的给你,红色的……也给你吧!我最喜欢红色了,你一定要留到最后吃啊!”
孩子握着三颗泡泡糖,掌心的热度使它们微微融化,留下黏腻的触感。他眼角还盈着泪花,重重地点头。两个粉团团的小少年凝视对方,欢畅地笑起来。
春光是那样好,繁枝抽出它们柔软的新叶,再等些时候,各色的花朵催发了,多好的日子。
他们拾起小树枝,在沙地上写各自的名字。辛加瞅着个“淳”字,实在是难写,于是在人家的姓氏前头加个“小”,自作主张地替他起花名。
“我是小桂,那你呢?”
“你是小桂弟弟,我就是大辛哥哥呀。”
那孩子歪头思索了小半会儿,行吧,谁有糖谁是哥。这俩小屁孩拜了把子,成了异姓小兄弟,又对着半根竖笛发起愁来。
“我们告老师去吧。”辛加提议道,“不是你弄坏的,不能批评你。”
小桂灰心地摇摇头,“李老师不喜欢我,她会打我的手。”
忽而头上投下来一片阴影,辛加抬头一瞧,眼睛都亮了,他抱着来人大腿兴奋地连声叫唤,“小冬哥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