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瞿当初跟家里撒了谎,他妈妈却是实打实地当真了,当初没少在邻里乡亲间传扬,以为陆瞿这次回国后肯定就是步步高升了,可看着陆瞿眼前的境遇,房子是人家的房子,家具是人家的家具,用陆瞿的话说,房东只要一声令下,他自己拎着背包就得滚蛋,陆瞿如此全不自主的生活,陆瞿妈看在心里也着实不是滋味。
“瞿子,不行咱就回家去吧。”
“哼——”陆瞿从鼻腔里喷出一声,“家里还有我可待的地方吗?”
“怎么没有?”
“原先家里还有一块我的房基地,就是那里没立起房子来,我躺在那块地上也是心安的。可现在呢,那块地也被大哥给卖了,你让我上哪去?”
“我住的房子不是房子呀?”陆瞿妈急了。
“妈,我说这话你别怪我挑理,你住的房子既然是房子,怎么当初我大嫂进门的时候不依,必须要四间新瓦房呢?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什么都可以凑活了?还是你压根就把我跟他区别看待了?”
“……你,你这孩子!”陆瞿妈最后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说了,妈你偏心偏到什么程度你自己估计不觉得,但是我感觉得到。”
“你怎么能这么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呀。十个手指头还不一样长呢。”
“是,我现在承认,我没有福气生在你的手心,也天生不是你最长的那个手指,我认了。”
陆瞿和妈妈的几次交流都不算顺畅,但是没有拿到钱的陆瞿妈显然是不可能就这么回去的。因为她以为自己的这次出行是十拿九稳的,甚至还跟自己的儿媳妇打了包票,话说得实在过满了。可看着现在的陆瞿,还真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2万块钱来。
不过,陆瞿妈也有她的本领,这不,过了几天后她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跟陆瞿商量让他把房子里的另外一间租出去。
“我现在还想一个人过段清静时间。”
“有个伴也有有个伴的好处,万一你哪天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们又不在你跟前,你有个伴,他还能帮忙照顾你一下,我们也放心些。而且,你还能省下一半的房租,日子也能宽松很多。”
陆瞿听了妈妈的话,好半天没有说话。
“要不,我明天就给你把招租的消息贴出去?我看楼下电线杆子上就有那种东西,咱们也弄一个。”上面写的是押一付三……
看陆瞿还是没动静,陆瞿妈就开始在屋子里寻摸纸笔,找到后,就把它们往陆瞿的面前一搁,“给。”
等了会儿,看陆瞿一直没从书上抬起头来,陆瞿妈忍不住催促了一声,“瞿子?”
“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了?!”陆瞿突然咆哮出声!
“我大哥的擦屁股纸?还是家里的救急药?就因为我上了大学,我大哥没上吗?就因为这个,我不管怎么样,都必须毫无怨言,随叫随到的付出吗?”
“你在说什么?”陆瞿妈不知道为什么陆瞿突然就火了。
“我在说什么?我这几年过得到底什么样,你们谁在意过?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关心过我?”
“我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你说一切都挺好的吗?”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好呢?非常不好呢?”
“诶呀!”陆瞿妈像很头疼一样地皱了眉头,一脸不认同的表情,“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还不好?你跟家里的人比比,你还哪不好了?你有学上,能出国,现在这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比咱村里的人强?你现在一个月就有七八千的收入,咱村的强子,就是你小学的那个同学,在镇上给人打工,一年有1万块也就顶天了。你怎么就不知足呢?”
陆瞿刚才还一肚子要哭的委屈,现在看着母亲一副看他“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表情,他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突然漏了气……
讲不通的,那就不要再讲了。
运了半天气,稳定好了情绪后,陆瞿才幽幽开口——
“也是,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陆瞿竟然还笑了笑,“我明天就把2万块钱给你,让大哥他们赶紧把店开起来,他也就不用像别人一样看人的脸色挣那少得可怜的死工资了。”
陆瞿妈没想到陆瞿一下子就转了口风,一时反应不过来。
陆瞿看着母亲的眼睛,“其实,我之前不是不想给……我就是……心里难受。”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为什么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家里遇到麻烦、大哥需要钱的时候,你才来?
“你这孩子,这钱,你大哥都会还你的。”陆瞿妈以为他舍不得这钱。
“我给出去的时候,就没打算再要。”
“你不要,我也会催他还你的。”
陆瞿不再跟她说这个问题。
其实,世上的人们总为凡事所苦的一个很大原因就在于,他们认为眼前的艰难、困苦已是他们的最大障碍和承受极限,如果每人都有一双预知未来的眼睛,或者有人俯瞰蚂蚁的视角,也许他们就会发现,当时的那个困难其实并不算什么,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又或者他们能够看到他们所遭遇的种种困苦,不过是为了接下来的人生际遇做准备,那么,他们当时的心境也许会全然不同。只是,至于那际遇对他们来说是好是坏,怕只能盖棺而定了。
所以,肉眼凡胎的陆瞿在那一晚只能再次心伤: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在乎他的存在,除了有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会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