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春街的木匠原来是你杀的,”李意阑垂下眼帘,估计伙夫应该也是凶多吉少。
假伙夫没有出声反驳,但他心里是不认同这句话的。
木匠收下重金之前立下过字据,不能保密就死,他确实泄密了,所以死的不冤,但他觉得像李意阑这种人不会认同他的生死状,所以沉默以对,随便对方怎么说。
除了这已知的两个人,李意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遇害者,他日日面对着那些案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个夜晚的这个时刻,李意阑明显的感悟到了变化。
白骨案背后的主使者,他的作风变味儿了。
从任阳的风筝案到扶江的重阳节,四起案子无一人死亡,只有刘乔和罗六子在慌乱中受了伤,可案子传播到饶临,还没查出个所以然,已经死了个木匠、伤了江秋萍,伙夫失踪、眼线重重。
起初背后的人非常谨慎,可发展到目前,却有了点无关之人也杀的意思,李意阑拧着眉心想到:即使是一人之下的首辅,这样肆无忌惮地堆人命,是不是也有些太放肆了?
他去找江秋萍讨论这个问题,江秋萍摸着下巴说:“我比较倾向的可能是,对方被我们逼得有点儿狗急跳墙了。”
李意阑心想那要是这样就好了,起码说明他们是真的触到了核心。
可情况却并不乐观,假的伙夫和之前被抓那两个俨然是一条心,刑讯没法撬开他们的嘴,从短期来看,他们无法从刺客这里得到什么情报。
一次又一次的发现下藏的不过是反复的失望,像是鱼漂永远在动,可拉起来的全是空杆,大家难掩失落,脑子都有点不爱转,李意阑自己更够呛,只好早早遣散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他这样告诉自己。
知辛参禅总爱开着窗,他喜欢听外头一切的动静,狂风暴雨、树叶婆娑,都能让他觉得宁静。
这天临睡前他去关窗,发现天上的乌云压得非常低,像是有一场暴雪即将来临,他修行多年,在各种环境的变化下都能维持心平气和,可这晚却十分莫名,他竟然多年难得一遇地跳起了眼皮。
他的直觉大约是真有些准,睡到半夜,果然就出事了。
寄声跟李意阑在一个屋里睡已经好几年了,他天生适应能力强,最开始被咳得恨不得暴躁地捶床,可没多久就练到了充耳不闻,该起的时候像弹簧,倒下又立刻能成一具“尸体”。
李真同意让他伺候李意阑,有一方面也是因为别人都没他心大。
寄声其实睡着了也听得见李意阑在咳,只是习惯了那种动静,知道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他不醒。
可是这天寄声半梦半醒,却听到了一种困兽在笼里的垂死挣扎的闷响,他被那种气氛吓得蜷起身体,然后在浅了一层的睡眠里听到了一连串残喘的声音,只出不进,听得他也差点憋死。
寄声糊涂地翻了个身,眼睛撬开一条缝,仍然以为自己在做梦。
天上不现星月,屋里的可见度便也非常地低,寄声被那阵捂住耳朵都不消停的喘息逼得异常恼火,他猛地一翻被子坐起来,先是头晕目眩,接着才隐约瞟见他六哥的床上没人,地上倒似乎有一团人形。
李意阑夏天都没有睡地上的习惯……一股让他恐惧的不对劲立刻淹没了寄声的意识,他直接扑下了床,顾不上点灯也没穿鞋,忽然慌得不得了,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六哥!”寄声大声叫道。
回答他仍然是那种喘息,像是一个老人卡了一口上不去下不来的浓痰,又像是风箱锈过了头,强行推起来而产生的嘲哳。
他飞快地跑过去,摸到身体知道这就是李意阑,可手感太不对了,寄声隔着衣服都感觉李意阑的体温不对,太热了。然后他往上一摸,触到了一张滚烫而且胀硬的脸皮。
他摸了好几年了,李意阑的脸不是这样的。
寄声憋着一口气半天没吐,在一个不知所措地短暂片刻后忽然找到了主心骨,他将“六哥”和“李意阑”换着来回地乱叫,一边爬起来去摸火折子。
火折子放在面盆架上,寄声急吼吼地去拿,可是下手的力气太大,没等摸到火折子,先将架子一下按翻了,火折子咕噜噜滚到地上,寄声又急又气,特别想踩碎或者踹翻点儿什么。
可还没等他实施起来,木门“砰”一脚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寄声闻声回头,看见那和尚用胳膊环护着一盏灯,不请自入地跑了进来,只穿着里衣,脚上也光着。
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烛光照在他脸上,寄声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位大师身上的人气,他的表情没有那么平静了,他很焦急。
“大……”寄声浑浑噩噩间记起他也懂医,准备请他看看李意阑。
可不用他多说,知辛直接无视了他,飞快地靠到了床榻跟前,搁到地上的灯盏跟着就照亮了李意阑的状况。
寄声仓皇地叫了声“六哥”,音量大得足以吵醒整个后院的人。
知辛也被惊得不轻。
李意阑已经没了人形,他浑身绀紫,露在衣服外面的每一寸皮肤,包括眼皮都肿的老高,整个人直接胖了两圈。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严重的地方在于他胸口比其他地方鼓得更高,口鼻间糊满了混成一团的乌血和浓痰,看起来恶心至极。
这些污秽直接堵塞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