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这下程焰可完全不知要如何回答了——准确地说是愣住了。
程焰摸不准他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体恤自己疲累还是像他想的那样在暗示什么?
这种暧昧不清的话不是没有小姑娘对他说过,只是他一心扑在演戏上从没考虑过儿女情长,也没有过什么风月经历,自是不善辞令亦不知如何将话锋巧舌带过——何况现在是从凌钦嘴里说出来。从一个男孩子嘴里说出来。
程焰不搭腔,凌钦也没有要进一步说什么的迹象。后者俊俏的脸上一双翦瞳闪着细碎的光,似乎含着满满的心事,却不知如何启齿。
“快睡吧。”程焰阖了阖眼睑,似乎是不忍再看下去。将人轻轻放到床上便转身出去了,关门时也没再望一眼。
凌钦捏着被角呆愣愣地看着关严了的房门,胸口受惊似地上下起伏,一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4】
随后的日子仍是平平淡淡地过,除了在与程焰照面的时候带点不易察觉的尴尬,总的来说算是百无聊赖。
这天天刚擦黑的时候凌钦正在摄影棚里搬戏服,只剩一个灯泡还在亮的空间里什么都看得不很真切,各种东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显得影影绰绰,秋风卷起地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窸窣作响,听得他有点心里发毛。
虽然一个劲儿地安慰自己完事儿之后就可以回家了,但奔马车上泛着红的那些画面还是硬生生地闯进了脑海,任他怎么晃头也赶不走。
做了一会儿无用功之后他决定放弃,将最后那一大堆衣服囫囵一卷、抱在怀里便一溜小跑往门外去。
“呲……”
刚准备出门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板凳腿在地面拖行的声音,尖剌剌的在暮色中十分刺耳。
凌钦猛地顿在原地,心想:其他人不是都走了吗?
那后面是谁……
噩梦般的画面再一次洪水般向他袭来,凌钦只觉得心跳骤然加快,呼吸也变得沉重。
他一秒也没再犹豫地跑了起来,就像刚来的那天一样。
怀里的衣服被慌乱地丢在运送道具的面包车上,晚上等司机吃完饭就会开走。
车后盖都来不及关的凌钦又一次逃命似的向家的方向狂奔而去,仿佛身后正有凶恶鬼怪,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他剥皮抽筋、血肉茹尽……
所幸一夜无事,可凌钦却辗转反侧直到天明。
第二天刚到基地就被小领导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少年尚未缓过神来便被吵得有些头晕——原来昨天他负责收拾的那批衣服少了一套,而且是做工最精细的中山装,光上衣就能抵他三个月的工资。
凌钦一下子慌了,眼圈泛红直眨眼,手足无措的样子像极了迷路的幼崽。
不安地扭头看向路口,尽管不知道下一秒会有谁出现,只是下意识地想这样做,好像能让自己更有安全感一样。
“小凌,你是徐大娘介绍来的,我也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那样大家谁都不好看。今天就一句话,是你拿的就还回来,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没拿!”对方口中的每一个字在凌钦听来都可笑至极,他承认昨晚是没整理好就跑了,可数量是他一早就清点好的不可能出错,更不要说是他别有目的地拿走。
少年因争辩而泛红的脸颊侧线分明,在凉气还未散尽的清晨中泛着冷。
他极力想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当然除了突然落跑的真实原因。可是正因为太过激动,话到嘴边生生成了断线的珠子,零散而杂乱无章。
七零八落地算是说了个大概,可凌钦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心也越沉越厉害——周遭的人早已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吃定了衣服是他偷的。
那他还在这里辩白些什么呢?像旧社会被“坐实了”不贞罪名的可怜寡妇一样,怎样都是错,再多的解释也没有丝毫用处,只会更惹众人厌恶罢了。
“大家都出去吃饭就你非要留下,本来还以为是新来的勤快、没想到竟是招了个手脚不干净的。”此时旁边一个面生的男人毫不客气地开口,配着他那流里流气的中分头显得十分阴阳怪气。
凌钦一听这话方才的心灰意冷反而散尽,他像是油锅里的虾那般憋红了脸,可想反驳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拿不出任何能证明清白的证据,空口无凭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说谁手脚不干净?”正在凌钦心焦得马上就要烧起来的当口,一个冰冷却无比熟悉的声音自耳后响起。
——程焰!
那一刻凌钦就像是在黑暗森林里跋涉了无数个昼夜后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他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一眼便见到那双原本无比锐利、却在自己望过去的瞬间温润起来的眸子,心里好似被什么柔软的物件塞得满满当当,一下子有了着落。
程焰在他斜前方站定,不带丝毫感情直直看向那个男人,仿佛眼中藏着暗刺,无形中就能给人沉痛一击。
“我说这小子怎么啦?关你屁事儿?!”男人扬眉咧嘴一副地头恶霸的凶相,不认识的大概真要被他唬住。